东宫显德殿上，早朝接近尾声。

    群臣大多心事重重，个个心不在焉。

    工部尚书独孤怀恩见无人在出列上奏，便手持八阵羽扇，怀抱笏板，向李世民奏道。

    “殿下，臣有奏，神扇颇有大用，臣握扇，便可与宇文大匠神思相通，于匠一道颇合。”

    “杨凡小道长所奏凌烟阁事，臣与大匠初拟，可设太极宫三清殿左近。”

    “阁上设二十四画壁，设画像、生平，取代牌位，并应二十四节气。像面朝三清殿道尊，享庇佑之福。”

    李世民点了点头回道：

    “如此甚好，待我军得胜回朝，便可正式筹划此事。”

    独孤怀恩听李世民如此讲，就此回班。

    过了一会儿，所有朝臣朝着李世民齐齐拜下。

    今日早朝的最后一项事宜，也是最重要的一项事宜，在大家心照不宣下，正式开始。

    此刻，显德殿外。

    一处偏殿红色的宫墙边上，探出了两个小脑袋。

    腮帮子一动一动地，看着李渊的御辇地到达显德殿门口。

    御驾人前马后全幅仪仗一派尊严。

    “那是大裘冕，是咱们大唐君王的最高仪冠。”

    “不知今日皇耶耶来这里作甚，为何兴师动众，怕是有什么大事吧？”

    看杨凡眼都不眨地看着那些仪仗，李明兰慌忙吞下口中之物。

    一边向他柔声解释，一边从袖里抽出一块红绡，轻轻擦去他嘴角的胡饼碎屑。

    杨凡扭过头，用一副奇怪的眼神看着李明兰。

    心里想，你亲爹逼着你亲爷爷禅位，难道没跟你说？

    李明兰不明所以，看着杨凡盯着自己，感受着近在咫尺的鼻息，小脸一下子就红了：

    “小爻弟弟，怎地如此看我？”

    瞥了一眼李渊缓缓进入显德殿，金吾卫缓缓关上殿门，杨凡朝着李明兰举起手中的胡饼：

    “兰姐，这月饼可中吃？”

    李明兰轻轻地点了点头，柔美一笑：

    “我爻弟的才思，都花在这胡饼上，当然味道一等一的好。”

    说完，微启樱唇，用雪白的贝齿在手中的胡饼上轻轻地咬了一小口。

    顿时一股浓香沙糯的口感充盈口间，中间调以熟芝麻和胡桃碎的清脆异香，更是让人回味。

    举起一看，惊问：“这是......咸蛋黄？”

    “当然，这月饼少了蛋黄，如同中秋只剩祥云，没了月影。”

    杨凡说着，又举起手里的月饼，比划着狠狠地咬了一口，恰好只剩大半个蛋黄。

    蛋黄不能一口吃了，这样才能口口留香。

    吃着月饼，听着殿里传来的山呼海啸，杨凡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帝国最高权力的交接了吧，两父子最终分道扬镳。

    顿时没了品尝的意思，杨凡将剩下的月饼全都塞到嘴里，口齿不清地轻吟道：

    “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啊......”

    这个历史时刻，他终于见证到了这里，用自己的双眼。

    无论如何，希望这即将开启的盛唐永永远远，流传下去。

    “但愿人长久什么啊？下面呢？下面是什么？”

    李明兰听杨凡突然诗兴大发，想起那日的“一日看遍长安花”，眼中一亮，不禁追问起来。

    杨凡看着李明兰一双明眸，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李二都上位了，襄城公主的封号还会远吗？

    公主凡人，天壤之别，下半句还是别说的好。

    只是看着李明兰眼神里越来越浓的期盼，杨凡还是说出说了出来：“千里共婵娟。”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好美的诗......小爻，全诗是什么？能给姐姐听吗？”

    李明兰扭捏了一下，手里的红绡紧了又紧，还是大方地看向杨凡。

    “全诗？...呵...没有全诗...只有两句词...”

    杨凡无奈回道，就知道是这个反应。

    “哦？词？长短句吗？爻弟还善长短句？”

    李明兰更加惊喜。

    只是杨凡下面的话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什么长短句？就是两句广告词，让这月饼家喻户晓，广而告之的词句。”

    李明兰眼里的期盼，他当然看得懂。

    但正因为看得懂，他才不能随便乱说，火上加油。

    在这个时代，谁能说得清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西游端倪已现，他已深陷其中。

    以后这漫天神佛之下，命数谁能定说？

    何必早早明白，随缘就好。

    “你说这两句词是配月饼的？难道...婶娘要做这月饼售卖？”

    李明兰琢磨了一会儿，拽着杨凡，惊喜地叫了出来。

    杨凡顺势点了点头。

    开个饼屋，贩售这公主吃了都说好的月饼。

    确实是门好生意，也给老娘找点事做。

    “快些走！给阿耶送完信，我们就去你家跟婶娘一起筹划。”

    “正好过几日便是中秋，与这月饼绝配，正如你所说，大家赏月吃饼，团团圆圆，不亦乐乎！”

    李明月再也按捺不住，拽着杨凡就往明德殿跑。

    这一会儿李渊御辇已经离开，官员三三两两的都散了，正好趁空通报。

    只是到了殿门外，杨凡迟疑了一下。

    正想退后一步，却被兴高采烈的李明兰一把拉进了殿里。

    进了殿刚想开口，却被殿上的情形惊呆了。

    她父王，面色庄严地端坐在上面。

    御座旁，大烛灼灼，舆图高悬。

    下面散朝剩下的朱紫重臣，正激烈的争论着什么。

    李、侯、秦、尉迟几家叔父更是须发飞张，口沫四溅，最为激动。

    整间大殿，气氛凝重，森冷悠远。

    看着李明兰跟杨凡进来，大家都不吵了，锋利如刀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

    一位紫袍中年官员从人群之首，走了过来温声道：

    “明兰何以来此？”

    李明兰本来见了自己阿耶换了天子冕冠袍服正惊疑，看到来人是熟识的房玄龄，便温婉一礼，道歉道：“明兰正要来告知父王，玄都观十万符已备下，即日可用。”

    看了一眼殿上文武俱在，天策军骨干更是一个不少，自己阿耶在上面面色未知，也不出声。

    待看清自己阿耶身穿刚才耶耶的同款大裘冕，头戴十二旒，李明兰本是飞扬的神色顿时暗淡下来。

    口中哽咽了几下，便再也不多说，对殿内歉然一礼，拽着杨凡就要出殿。

    “公...”

    房玄龄见此一惊，见李明兰如此，便要阻拦。

    只是话刚出口，便被身后从御座上下来的君王出口挡回。

    “襄城！”

    李世民沉喝一声，一步步跨下御阶，向两人走去。

    十二旒珠串摇曳，看不清他脸色。

    “阿耶，这是女儿与杨凡新作的月饼.....”

    “过几日，八月十五，正好赏月吃饼......女儿给阿耶送来品尝，这便出去.....”

    李明兰低着头说着，从袖中掏出两块月饼。

    递给李世民，见他不接，塞到他手里，拉着尴尬的杨凡，出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