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十八章 儿女心思
“阿耶可要保重。女儿倒是相信,小爻他必不负圣意。虽然他小小年纪,但神符过人,定能成事。”
“刚淳风道长不是说过吗?那阎魔留下的孤魂野鬼,小爻他领命镇压,功劳都算在他头上,依他当日救一命,换一符,凑足十万之数也不是说说的。”
送走了充满干劲的李淳风,李明兰转头细声细语地宽慰着李世民。
小心地扶着他在案前坐下,心疼地看着父亲头上渗出的冷汗,又招了內侍上了团扇驱风散闷。
清风送怀,歇了会儿,李世民长出了一口气,抿下激动,心中烦恶稍止。
看着一向温柔大方的李明兰,强撑着勉强到自己胸膛的小身子服侍自己,又体贴慰问,李世民不由心中一阵怜意:
“明兰,昨日出宫,可有委屈?”
李明兰正与他诉说,听到阿耶这般相问,不自觉地将自己回宫才换上的绣鞋往裙里一缩,面泛桃红:
“阿耶就会打趣,知道明兰在小爻家玩耍,穿错了鞋是吧?”
李世民心里暗叹一声,话题一转:
“明兰,你速来温良,我朝中门阀佳弟,尽可挑选,你可知孤,已决意过几日便封你襄城之号,又何苦执着杨家小儿?”
李明兰自小丧母,在军中陪着他,稍稍长大,便服侍自己,尽心之处连长孙这个后妈都赞叹不已。
如此佳女,他怎么忍心跌落泥潭,成为凡人?
李明兰听到父亲如此问,反倒沉静下来,过了半晌,才徐徐跪下,大礼回道:
“小爻他尚且年幼,出身寒门,身负道法,若无明兰在侧,他难保入他人彀中误入歧途,又或遭人妒害,半途夭折。”
“我阿耶,盖世英雄,天下之志。若明兰以身留得小爻他尽心尽力,以神通助我唐军,何愁突厥不灭,吐谷浑不亡?”
原来如此!
李世民不禁捏紧了拳头,自己于帝国将来一番苦心,这个幼女全都看在眼里,只是她日常不说,一切都付诸行动。
不过,李明兰说的对,杨凡最初拿出的轻骠、旋踵二符,已可助进军之速一倍有余,仅仅一月便又拿出甘泉符,又解了行军水源之急。
这三符,若有百万,当可组十万奇兵横扫世间,便是那突厥、吐谷浑擅长骑兵,也无所惧。兵贵神速,可不是说说的。
自己爱女愿意舍身陪伴,绑了杨凡在李唐一脉,可谓用心良苦。
只是,杨凡身在道门,昨日大醮,又被玄都楼观、茅山上清二派以外门之身,收为亲徒,着实下了血本。
若是杨凡以后举足轻重之时,道门引为倚重,一家坐大并不是不可能之事。
前朝崇佛灭国之事,可是道鉴不远啊。
到底听不听爱女的意见呢?
李世民陷入沉思,一时竟拿不定主意。
崇文殿上,一片寂静。
......
......
朱雀大街,全身甲胄的金吾卫们,满头大汗地帮着身着玄青二色的道士们,扛着各色法器,往各坊奔走,大多去的是长安、万年县里各坊。
近皇城的各坊,颇多富贵,家里念佛颂道的多得是,法器常备,倒是省事。
唯有城郭内外各坊,平民居多,法器并不常见,只有些纸钱爆竹,还有小孩压枕头的化魇符勉强算是库存了。
保主里正们听了禁卫所言,虽有些惶恐,但都是前朝兵乱刚过去没几年,都是见惯了生死,兵锋过处民如韭,生人都不怕,害怕死人?
到了最后,反而兴致勃勃地跟各观里的道士现学现卖起来。
杨凡就在一片噪杂中,往家里奔去,观里车马都派去全城各处,他只能祭起一张旋踵符,撒起脚丫子就往家里跑。
也许是平时少了锻炼的缘故,跑过两个坊,还不到半程,腿脚便酸痛起来,只是这符起来了就难得停下,杨凡又不想浪费,只能咬牙坚持。
毕竟一符一命,救多少命才有多少符。
玄武门之变,神符飞速传令不得诬陷连坐旧太子之事,救了不少人,长安驿日用二符,赈灾救难更是活人无数。
他费了那么大劲,才为李二和长安驿攒下不少符做家底。
此刻巴掌大的黄纸,在他手里攥出水了,他腰酸背痛都舍不得碎了停下。
正仰起脖子吃灰,小心翼翼地让过路人,杨凡突然感觉到身子一轻,半边身子被挟了起来,耳边是爽朗的笑声:
“果然是小驿长!这是回家?某捎你一程!”
杨凡扭头一看,果然是个面熟的精瘦汉子,策马狂奔,青光阵阵显然是用了轻骠符。
“谢过这位大哥。”
杨凡被夹在那人的手臂下,有些怪怪的,但是腿脚都在叫救命,也只有盛情难却了。
“谢啥?今晚更下,就劳烦你跟各位道长尽心尽力为这长安守夜了!某去京畿各地送信,不在长安,家里老小就全靠你们了!”
“份内事!”杨凡爽朗回道,但是一琢磨,话里有些不对。
今晚全城严防,当以尹袁两位道首为主,怎么成了自己领头的了?
那汉子似是看到杨凡疑惑,更是得意:
“小驿长别谦虚了!你师兄淳风道长领了太子令,今晚之事你为首倡之功,领全城道门抗了这事,这不,某今日送的就是此令!张贴京畿各处,严防死守,知你大名!”
“啊!”
杨凡惊讶出声,明明就是两位道首英勇任事,怎么都算到自己头上了。
正要仔细询问,丰安坊熟悉的坊墙历历在目,自家已经到了。
“某不多言了,今日兵部令出众多,某去也!”
那骑驿丢下自己,瞬间就跑出去老远,传来一声:
“有劳小驿长了!”
身后又是滚滚数骑青光掠过,跟着捎带杨凡的驿骑往城外冲去!
遥遥施了一礼,杨凡揣着一肚子疑问,往坊里走去。
站在自家小院门口还没进门,杨凡听到自家老娘在院子埋怨不已:
“你们这些小鬼头,阻婶娘收拾作甚?看你等面生的很,是何家小子?哎呀!放下那鹿臀!那是你们小爻哥哥最喜欢的了......哪里来的娃娃,这般顽皮喔。”
杨凡急忙推门进去,就看见杨田氏正追着一个抱着腊鹿腿的小孩子满院子跑、
还有一圈小褂短裤的小娃,正三三两两,手拉手地又蹦又跳在旁边看热闹。
看杨凡进来了,那些小娃儿和杨田氏都停了下来。
杨田氏喜出望外,也不管那条晒得恰到好处的鹿腿了,在裙上擦了擦手,就跑了过来:
“小爻儿!你怎么回来了?拜完师了?”
杨凡点了点头,看着那些面生的小娃娃此时不闹了,便将回观逼祸之事与自家老娘说了。
没想到杨田氏柳眉一竖:“就那些腌臜东西?还能断了我活人的路?”
言语之下,撸起袖子,浑然不觉彪悍之气四溢而出。
杨凡暗暗咂舌,劝了起来:“阿娘,跟我去观里,孩儿也好全心投入今晚大事。”
杨田氏一阵为难,踌躇难言。
“怎么阿娘你担心阿耶?”杨凡见状问道:“阿耶驿站所属驾部,朝中必然自有自有安排,况且那郎中也是我同门师兄,无须担心。”
杨田氏看着一圈陌生的小鬼头,又看看还没收拾一半的半院子腊货,喃喃道:“阿娘没啥,就是这些宝贝还没收拾好,倒是不怕偷,要是被这些小娃祸害了怎么办?”
杨凡听了这话,这才细细端详起自家院子里正看着自己笑嘻嘻的这群娃娃。
“敢问你们是哪家的?”杨凡当身一揖。
“我们姓甚你日后自然知道”当头的一个娃娃站了出来,一双吊眼白的多黑的少,吐舌一笑,那舌头细长蜿蜒,在满口白牙上一滑又缩了回去。
杨凡才看,那小娃身子晃了一晃,递出一块腰牌:
“是白七爷让我们来的,知你阿娘要跟你回观,免得她收拾完这些荤腥带去污了观里清净地方。”
白七爷?白无常?
怪不得看模样不似人,杨凡疑惑地接过腰牌,便看到黑沉沉的牌子上,大大的“日巡”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