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伯没有，尊字守诚的师叔倒是有一位。”

    “至于姓武的，师兄我倒也认识一二，俱在长安为官，不知你想问哪位？”

    袁天罡看着杨凡，一派平和。

    “哦...哦，没事。小爻我只是好奇问问......”

    杨凡吐了下舌头。

    反正自己是个小童，装个乖巧能糊弄过去。

    袁天罡没再计较，点了点头：

    “好孩子，快回去吧。”

    便合上双眼，不再理他，在殿前常备的蒲团上盘腿坐下。

    手掐法诀，卦盘轻转，念念有词，神思不知往何处去了。

    杨凡长舒了一口气，正愁没话，乐得见他如此，就准备回家。

    观里晨间一派清新，杨凡想到月许未见的杨怀德夫妇，归家的心情开始放飞。

    一路上不停地给那些友善招呼的师兄们回礼，小腿儿不禁开始蹦蹦跳跳起来。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嘴上轻轻念着记忆里为数不多的诗句，杨凡在看门道长的憋笑里，费力跨出玄都观大门的门槛，再次踏入月许未见稍显陌生的长安坊间。

    此时坊墙两侧，绿叶繁茂，尚未觉青葱尾声。

    “好诗！好诗！小爻贤侄，果然大才！”

    正闻着早上静街的湿水汽陶醉，豪爽的笑声划破宁静，有些突兀的称赞，让杨凡吓了一跳。

    杨凡扭头，便看见一辆油亮黑肪雕花画驾的小马车，带着唏律律一阵马声，在自己身边停下。

    一个高大的将军从车架上跳下来，浑身甲胄泠泠作响。

    那将军没跟杨凡打招呼，伸出粗壮的胳膊，稍一躬身，等在车厢门口。

    稍一会儿，一个宫女打扮的玲珑身影钻出车厢，伸出玉手轻轻扶了那将军的手臂，跳了下来，直接走到杨凡面前。

    眉娥曲顺，笑眸月弧，一脸温柔，晃得杨凡有些睁不开眼。

    “刚才的诗可真好呢.....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弟弟好洒脱。”

    那长的温柔，说话也温柔。

    小宫女满心欢喜地抓起杨凡的袖子，塞了个带着香甜气息的冰凉东西给他。

    又转头向那高大的黑将军轻声娇嗔：

    “尉迟叔父，你轻声些，可不要老是吓到他了。”

    那黑将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躬身站在一旁。

    “你是...太子家的......苹果？”

    杨凡见到宫女就认出来了，初见李二时，他家的贵女，李明月。

    只是看到手里的物事有些惊讶，思维跳转不过来，有些嘴瓢。

    李明兰塞过来的物事，红里带青，大大圆圆的一个，不是许久未见的苹果是什么？

    “弟弟真会说笑，姐姐怎么就成了果子了？”

    “这不是什么苹果，这个叫林檎。”

    “陇右道昨天送到宫里的，今日尉迟叔父要来找你，我便趁新鲜带了些给弟弟。”

    李明月话语软糯，满怀关心。

    只是不知为何，自己的话语，让眼前的弟弟有些愣怔。

    杨凡小弟嘴里不自觉诺诺地说了句自什么，那话声调奇怪，自己全然不知是何意思。

    “你说？......”

    李明月摇了摇杨凡，问道。

    杨凡却是咬了口苹果，眼光投向一边，摇了摇头，心里翻腾着刚才自己失语的那句话：

    “Youaretheappleinmyeyes。”

    那是曾经他在年少时美好的短暂里与人看过的电影里的一句台词，那人常说，自己便记下了。

    只是现在那人的记忆早已模糊，倒是本以为无所牵挂的前世，现在有些牵挂，却是真的回不去了。

    只是，这话可不能乱说，眼前可是李二的亲闺女，更别提自己一样还是个孩子。

    她懂什么啊？

    “尉迟将军，你今日前来找小子，所为何事？”

    杨凡消去思绪，又咬了口苹果，向黑将军问道，浑不在意身边李明兰眼里的怜惜快要溢出来了。

    尉迟敬德待在一旁，原本不欲多事，见杨凡发问，边凛然回道：

    “此事甚急，却不忙说。”

    “不若上了马车，让叔父送你归家细说，车上还有郡主带的各式佳果，正好一并送了去。”

    说完，就伸手示意杨凡上车，眼神不住打量四周，鹰目警醒。

    只是杨凡并未上车，反而抬起小腿儿，往坊间走去，那个方向按他记忆并非杨凡回家的方向。

    “小爻贤侄？何不上车？”尉迟敬德疑惑问道。

    杨凡啃着苹果，将头偏了偏。

    尉迟敬德一看，他偏头的方向正是亦步亦趋的李明兰。

    尉迟敬德一下子就明白了。

    哎......你说自己主子担心个啥呢？

    男女授受不亲，人家娃儿心里门儿清。

    太子招他跟叔宝一起进宫开始，他就知道主子这心头宝跟杨小爻更不可能了。

    小爻儿，今日之后前途不可限量，主子大用之下，怎会让他去尚郡主？

    更不用说，自家主子过不了多久就位极天下，郡主变公主也就是朝夕之事。

    尚公主？更不用提了。

    这两个珠帘玉璧的一对小人儿，哎，也是个没缘的。

    想到这，尉迟敬地嘿然点头应是。

    没再邀请杨凡，只是请了若有所思的郡主上车，跟在后面，离开了玄都观。

    一行三人离开后不久，一个黄脸的威武将军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兵士，面色严肃地到了玄都观门前。

    看门的年轻道士只是匆匆看过将军出示的令牌，边急忙往观里去了。

    那将军驻马看着大门上玄都观的匾牌，不禁心想，大唐外局之变，难道就从这玄都观开始了吗？

    他身后玄甲黯然，鸦雀无声。

    而杨凡这边对此全然不知，一行三人，一车一马，也没朝丰安坊杨凡家去，只是在坊间游荡。

    晨光正好，杨凡也不着急，反正急的又不是自己。

    正好待在观里这么久都快闷出病了，也只想在坊间逛逛。

    尉迟敬德赶着车，看着前面那个小娃儿，心里别提什么味儿。

    马车再慢，也比杨凡一双小脚板儿快。

    自己停也不是，追也不对，跟着一个瞎特么乱走的小儿，心里有些急，又不好意思催。

    日光见长，自己身上全盔全甲，不自觉闷出一身油汗。

    而自己车上的明兰小郡主，许是明白了些什么。

    待在里面也不做声，更是让自己慌得一匹。

    尉迟敬德正难受间，就看见一处坊间，杨凡停了下来。

    一声悠远清澈的邀请飘入他的耳中：

    “那边的小道长，可要用些上好的龙井去去尘？”

    尉迟敬德抬盔望眼，前面坊内，一个白襦飘飘的少女，笑靥翩翩，正向那杨小爻微微行了个礼。

    然后背后生风，自己身后车厢的帘门被掀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