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云：

    “终始灞浐，出入泾渭;酆镐潦潏，纾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

    城南滈河滔滔，此刻正值星光遍洒，黑水默默。

    两岸上林苑中，星落几个村落，鸡犬无声，只听见风萧呜呜。

    河边猎道旁，一个还算齐整的小庙里，一点烛光飘摇，高大阴郁的神像前，四个身影围在桌前，争辩不休，手下劈啪作响。

    “你可来了！”

    一个高瘦白色身影突然从桌子中央摸起一物，仰头望之高呼，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连头上高高的白色帽子歪了都顾不得去扶。

    高白身影，将那物仔细放回桌上面前的一排整整齐齐的物事里，又从中取出一个，狡黠地一笑，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二饼！”

    他身边，一个小道模样的童子将那物件取过，看清后又放回：

    “二饼？！好！吃了！......嗨！谢七爷，你这是明明是四饼好吧？声东击西啊你！”

    稚嫩的童音呼叫了一阵子，将东西放下，顺手摸了一张回去，又把无奈的眼神投向身侧一个黑矮胖子：

    “该你了，范八爷。”

    “七哥，你不要老是拍桌子拍那么大力，我这牌好不容易理好，你都拍散几次了！”胖子听到小童催促，一边嘟哝，一边忙着整理面前那排小东西，两只毛手忙了个不亦乐乎。

    这胖子黑衣黑黑帽，浑身黑毛，要不是还有些光亮，旁人看了还以为这桌上只有三人。

    此时见轮到自己，从桌上摸出一张，肥大的毛手从自己身前那排摘出两张，好一会儿才又犹豫地放回一张。

    最后那位跟其余三人浑然不同，金盔红甲黑衬带，一身汉将军打扮，神武英凡，他眼睛被盔沿压下看不清，只看脸色却如沉水丝毫不知神色，双手持案四平八稳地坐着。

    等胖子打出那张牌，这将军却浑身颤抖，忽地站起，身上甲片鳞然作响，双手一推面前物事，喜不自胜大叫一声：

    “三万！胡了！”

    全然没有之前那副稳如泰山的做派。

    而其他三人，或垂头顿胸，或瞠目结舌，或摇头丧气，顿时将那桌上物事掀了一地。

    “算了，不玩了，我这小腰都快坐断了，各位大爷大叔，今日还算尽兴否？”

    小童懒洋洋一躺，揉了揉揉自己的腰背，向四周这几个人问道。

    那黑白二人倒是悻然不好意思，相互望了眼，没说话，齐齐看向那将军。

    那将军倒是点点头，捡起一个小物事，缓缓道：

    “你倒是有心了。这麻将......玩法复杂，一旦学会倒是奇趣无穷。虽然你诚心为我所做......”

    说完他抬眼看了看那两个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黑白家伙，心里不禁一气，语气一转：

    “只是，这王渠城隍，辖整个长安地界平安事，二位无常，日夜巡逻，平日尚且操劳不过来，这麻将最是消磨时间，我等哪有时间玩耍？不如......不如......”

    “不如再打上一圈吧！”

    小童狡黠一笑，抢着说了，吐了吐舌头。

    只是他只一句，就没再顽皮，只是恭敬拱手：

    “纪信叔父，小爻儿得您相救数次，平日里又劳烦叔父护卫在侧，何德何能？”

    “这麻将小玩怡情，大玩伤身，只是个消遣，这个小爻儿明白。更何况此事非四人不可，小爻儿不在，几位想玩也玩不起来啊。”

    小童正是杨凡，日间无故昏倒，神魄离体，被守护在侧的城隍纪信带来此王渠城隍护卫。

    正好黑白无常今天没什么差事，纪信又怕他神魄有事，不离他左右。

    神魄无形，不饿不累，城隍三人都是神职，更非凡人。

    四人在这小庙里，大眼瞪小眼，极其无聊。

    所以杨凡索性做了付前世的麻将来消遣，一搓就搓到半夜了。

    麻将确实瘾大，并不因人鬼神凡而不同。

    只是杨凡最后的话，倒是让黑白两个家伙垂头丧气起来，眼神里看着杨凡充满了复杂。

    杨凡怎么会看不到，心里洋洋一得意：“想不到三缺一，竟会从我杨凡而起。”

    纪信听完却不推辞，手指一拢，桌上无端起了一阵怪风，将那散落四处的麻将牌聚拢起来。

    不光如此，之前撤下的香炉烛台，签筒押印，文房镇纸等等，都齐整回位，跟那桌案，缓缓飞回神像之下。

    “纪信叔父大能！”

    眼前情景，杨凡看一次赞叹一次，心下确实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

    拉了纪信打麻将就算了，连麻将桌都是直接用了城隍的香案。

    现在想想真是对不起眼前的热心大叔。

    “就这？”

    白无常谢七爷，看到小杨凡对纪信眼露崇拜，心里满不是滋味儿，不屑地扬起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鸡毛掸子样的短棒，朝着杨凡就是一棒。

    杨凡正不知他作甚，慌忙招架，忽然天空上噼里啪啦落下无数物事，在这庙里的石板上叮叮啷啷撒了黄橙橙一片。

    杨凡捡起一枚，借着烛光一看，却是个新崭崭的铜钱，铜钱上可可爱爱圆胖胖“开元通宝”四个字。

    “发财咯！”杨凡拿着把玩，看着眼前黄灿灿一片，再看向白无常，顿时两眼放光。

    白无常依旧不屑地笑了笑，心里却是得意，只是看到自家老大纪信凌厉的眼神，还是缩了脖子，不好再自夸一番。

    “小爻儿，那铜钱......”

    纪信正待抚慰杨爻一番，毕竟那铜钱非同凡间通宝，却是阴间之物，不可日常使用。

    却见那铜钱化成一缕青烟，消散在杨凡指间。

    “叮!”

    一个信息框浮现在杨凡面前：

    “本消息自【？】发出，【因果凭证编号】**********。”

    “尊敬的客户，现收到本处【长安城隍司】谢必安，向你转账【神寿】一年，现已到账。到账后你【人寿】余额为一年。”

    “因你分期之【长生】第二期未到扣除时间，暂不扣除余额。”

    “截止今日，你【长生】第二期尚有一纪十二年未付。”

    “若到期未付，则从你首期监管人【长安城隍司】纪信处扣除。”

    ......

    杨凡看着突然跳出来的信息框，再看着它匆匆演示一番同以前那样，又消失不见，已经见怪不怪。

    这信息框只有他能看到，其他是看不到的。

    除非......

    除非，真的有人看到，杨凡习惯扫了下周围，看有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异状。

    矮黑胖子正鬼鬼祟祟地摸着香案上的麻将堆，时不时拿起一张百思不得其解。

    白无常也不像刚才那样得意洋洋，正着急地在地上一边捡着铜钱，一边咕咕噜噜数着。

    只有那城隍纪信，一身神甲，站在灯火下，两盏清亮的眸子看着自己。

    他？看得到？

    杨凡心里一动，想起刚才那匆匆一瞥的短信，心里迷雾渐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