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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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六章 闭上眼

    吉尔伯一生没这么忙过,也没有这么充实过,或许是生物的最高需求得到了无限满足,他整个人熠熠生辉,心怀万疆,如是骄阳。

    你看,都已是戌时了,秦道广还请他在云淏亭品茶。

    今夜,他的神情显得谦和,这是有故事的。

    他曾在无数大人物的吹捧中,狠狠轻飘过,这是难免的,有一时,他一度以为自己可以囊括宇宙,平视恒星。然后,秦道广跟他打了个赌,只要他能单独在一间特殊的房间,呆满12个时辰,就彻底放他自由。

    承担巨大风险,以小博大,不断翻跟斗,那是赌徒的最高游戏规则,他不是赌徒,但他意气飞扬,赌注零成本,赌了。

    四千万年了,他也翻破过万卷残经,没翻出“回头是岸”,但翻出了两个字——孤独。

    故而,他珍爱自己的孤独,一度将它视做生命里,最后的惟一自由。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房间,秦道广自己的清修之地,里面很寂静,非常寂静,寂静到可怕!

    你就是在里面大喊大叫,也听不到回声。在里面呆上几分钟,你会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非常响亮,非常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连走路时骨头摩擦的声音,亦历历在耳,连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亦清晰可闻。而且里面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可以说,你的视觉和听觉,同时被剥夺。

    当你在里面呆上一会,就会感到莫名的忧伤和焦虑,被世界遗弃的感觉,无止境袭来。

    普通人在里面呆不过半个时辰,秦道广自己都只能坚持6个时辰。

    赌局结果是:拥有红外成像眼睛的吉尔伯,坚持到接近2个时辰,失败了。

    然后换了经纬昌,他坚持了三个时辰,当然,这是只老狐狸,或许,那不是他的极限,但那日起吉尔伯变得谦虚了,变得可爱了,这就够了。

    不知道为什么,秦道广很喜欢和他聊天,常常会毫无顾忌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也许,帝王天生就是寂寞的。

    你看这时他的问题就很无忌,他指着两个侍女问道:“吉尔伯,这两位姑娘,你认为哪个好看?”

    能近身服务秦道广的女子,姿色绝对都是万人挑一的。

    两女俱五官精致、立体,春兰秋菊,难分高下,但一女身材性感火辣,凹凸有致,另一女气质柔婉可爱,曲线温婉。

    吉尔伯扫了二人一眼,微笑道:“陛下,你先说出你的观点。”

    没有推脱,指着丰满女子,秦道广洒然一笑道:“朕以为自然是宛侨略胜一筹,当然,临瑜亦是如花似月,爽心悦目。”

    记得自己名字,已是喜上眉梢,帝君又垂怜体贴之言,二女顿时喜上加囍,花颜怒放。

    吉尔伯微微一笑道:“陛下选了宛侨姑娘,那我选,临瑜姑娘。”

    眼见帝君微笑不语,心情甚好,临瑜胆子一下大了许多,强提勇气道:“吉先生,为何择选小婢呢?”

    “在进化心理学的研究中发现,人类对于异性的喜好与审美,基本都可以归因为——生育与生存。雌性那些性感的特征,往往是生育能力的一种体现。生物应对外界刺激/压力、执行适应行为的两个体系,V2总是极难不受控于V1。我们这去了V1的半吊子人,自然是从相处的愉悦性出发考虑了,我这么说,希望不会是对二位姑娘的一种冒犯。”

    二女慌忙摆手说不会。

    秦道广这时微微蹙眉道:“宇宙生物,都这样吗?”

    “绝大部分碳基都这样。各个星球的物质元素逃不出大框架,生物进化之路抵抗不住适者生存的终极规则。”

    “对了,这宇宙究竟有多大,真就930亿光年?”

    抬头瞭望了一眼浩瀚虚空,吉尔伯微笑道:“不止。据我们测量的结果,这方宇宙乃是二维正曲率曲面三维封闭结构,最少还要再大上1500万倍,而且它还在处于不断暴涨中。”

    秦道广倒吸了一口凉气。

    “正因如此辽阔,宇宙是个很寂寞的地方。我曾经遇见一个种族终日思索存在的意义,结果全体自杀,我们称之为‘思亡之族’。我还听说有一个星球,那里住着一种奇怪的生物,无影无形,只有当他变为你另一个影子,你才会发觉他的存在。哈!一个人有两个影子,真古怪!变成别人的影子,也可以当成乐趣吗?”

    秦道广哈哈大笑。

    一个人的经历和见识,自有它隐秘而深邃的价值,这一夜,秦道广逸兴风发,偷了浮生半日闲。

    田绿萍挽着儿子刁文清,行走在山野小路。

    夜风吹过草木,呜呜作响,如泣如诉,这让荒凉和寂静,有了震慑人心的力量。

    小道两边每隔十数米,都有一颗两三丈高的树,火树银花,闪闪发亮,恰似高悬着千万盏小灯笼。她知道这种树,她的家乡也有,光源在树的根部。它的根部有大量磷质,待变成磷化三氢气体后,从树体里跑出来,一碰上空气中的氧,就能放出一种没有热度、也不能燃烧的冷光来。这种磷光的亮度和树的大小成正比,树愈大,含磷愈多,发出的光也愈强。

    她书读的不多,武练的不勤,路走的不远,但她终非无知妇孺。

    道路两旁的光芒映射下,月光似乎都不那么皎洁完美了,这也好,完美是留给那些深闺大小姐考虑的事,她的世界,不需要。她的世界只容得下丈夫、孩子,还有柴米油盐。

    可她的丈夫刁牛建走了,她的世界已塌了半壁,或许,她自己也摇摇欲坠。

    公公刁齐峰在世强势,刁文清八岁了,刁牛建、刁牛康连家都没有分,刁齐峰的二房、刁牛康的亲母——婆婆刘兰花,往日就对她这家子眉眼冷对,如今更是雪上加霜。若非有人使了银两,村民又指指点点,刁牛康会陪她京城走这一行,呵呵,想到这,她转目望了一眼孩子,先是冷冷一笑,接着不知怎么的,瞬间又红了眼眶。

    村里唯一的秀才刁文宇,俊秀轻狂,七年前,离乡五年的他回来了。每到月圆之夜,他就会孤立村头望夫石上,饮酒赋诗。

    她知道,那是一个约定,被岁月尘封的约定。

    十二年前,月圆之夜,她在那里苦苦等了三年,三年!没有等来云中雁字,只无意间勾勒远山惨月惹起俗世的谎,吹恨入了沧浪。

    后来,那块石头像块墓碑,不知什么时候起,再也不属于她了,但依然很沉。

    七年前,每月到了那天,她就要精心打扮一番,故意从那边走过。她不过去搭话,风言风语会淹没她。

    丈夫发现了她的异常,但一句话也没说,他走了百里山路,买回了村里唯一的一件披风,出门前,会给她披上,淡淡一句:“夜凉如水,小心着凉。”

    上月月圆夜,对方醉吟了一句“我向幽窗守拙,勘破春花秋月。得意便归来,好把身心休歇。休歇,休歇。锻就一炉春雪。”

    她不懂诗词什么意思,但她依然觉得美,很美。

    入京之前,她在白日,去了秀才家,问怎么办?

    秀才深深看了她一眼,只说了六个字——难办,官官相护。

    她允诺过自己,永远不再和他多说一字,她破戒了。

    于是,此生她最后一个旖旎的梦,撕裂了,幻灭了。

    以后所有的月圆夜,她再也不会经过那里了,再也不会经过了,好可惜。

    这一刻,月光照进她的眼里,惊了蛐蛐,扰了微寒。明明上玄初临,却遍地清辉,皎洁得难以置信。

    远处道路上,有人厮杀得山崩地裂,惊了月光,扰了山风。她漠然扫了一眼,蓦然,她紧盯着一辆破马车上的玄武刺绣发呆,然后又扫了一眼,那个惊艳又惊悸的绝色名媛半响。

    道路边,有家酒肆房门紧闭,她死命拍打得夜砰砰响,要了三碗黄酒,喝完,不过瘾,再要了三碗桃花酿,又喝完。

    随后领着儿子慢步向那惊艳名媛。

    相隔三百步,她俯身给孩子整了整衣裳,轻声道:“冷不冷?”

    “不冷。”

    “你爹走了,你爷爷走了,你以后就是咱们家,唯一的男子汉了,知道吗?”

    “不是还有叔叔嘛。”

    “他不是。”

    柔柔抚摸孩子的脸和发髻,低语道:“你闭上眼十分钟,站在这里别动,娘马上就要死了,你一会过来来认尸!”

    孩子惊呆了,一下就哭了,泣声惶恐道:“为什么?”

    女子一下亦是泪流满面,两下决然擦拭一干,月下,那白皙的肌肤,像染了露水的白菊花,“不要问了,一会儿你就看见了。小小男子汉,以后定要照顾好自己。娘交代的事情,能办到吗?”

    “哇,不能。”

    啪!

    “能不能?!”

    “呜呜呜,不能!”

    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你爹在另一个世界很寂寞,需要娘去陪伴他,文清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了,对吧?”

    月亮不愿染上人间的霜,它用一块乌云遮了眼。

    天地刹那变得暗淡。

    那日秋风贪玩,把我们牵着的手吹散,从此,天与地的距离,隔着百亿次日落。

    那日春风无声,将柳絮吹入了眉眼,从此,同望三万六千次日升,生同衾死同穴。

    到底是皇家子女,耳濡目染过无数惨烈之争,过了初始的彷徨,秦如玉目泛寒光,凤威凛然。

    京城之地,对方怎么冒出来的,如此胆大包天,真是无法无天,不知死活。

    远处整齐的脚步声阵阵而来,令天地都在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