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海棠花开半染红,何人望断天涯处
“你现在的情绪变化还算稳定,量表和身体检测单上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这样吧,你先回学校,下个周末再来复查吧,要是有什么事情就下次跟我说,继续挂我这个科室。你现在还未却确诊抑郁症,还不能给你开跟抑郁症有关的药物。”
医生拍拍林君肩膀,“别耽误学习,市一中的学生应该很珍惜时间吧,当初我即使在普通班级,我身边的人也都好厉害。”
“嗯。那我先走。”林君起身推门而出。
一瞬间,更明亮的走廊灯让林君抬起手遮掩,他感到有点眩晕。
“不知道是不是坐久的缘故。”林君这样想,也不多在意,就搭电梯下楼。
而医生,望着林君关门的背影,陷入沉思。
他,没说实话。那个病人,在他这里看两年的病,住过几次院,最终,在一个春节的时候,全国上下都在张灯结彩、隆重欢庆的时候,那个病人在家里离去,去一个地方,天堂。以割腕的方式。
那天晚上,是他值班,当看那个病人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无气息。
他向到场的救助护士要那个病人在家自尽的照片,他的那个病人就依靠在床边,血从手腕的动脉处流向四周,形成一大片血滩。由于发现的时间晚,那些血迹已经凝固,颜色已成红褐色。
那个病人,就那么静静地倚靠在那里,再也不能说话,再也不能看见明天的阳光,再也听不见鸟雀欢快的鸣叫。
那一刻,他的心像撕裂一般疼痛,因为那个病人每次来这间医院检测抑郁症都来他这里挂号,他也知道病人的很多事情。
有一次,病人在情绪平稳时,还兴高采烈地向他说未来的打算,未来要努力赚钱,孝敬父母,去全国各地旅游等。
他也被病人欢喜的情绪给感染,甚至天真地以为,病人的抑郁症已经有一点变好的征兆,只需再花一点时间就能变回普通人,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不再情绪不平稳,不再突然哭泣,不再莫名地悲观失望。
可是,病人的好情绪只只持续一天。在此之后病人又回到情绪低落的那种状态。
两个星期之后,当他再次拿到病人再次因自残住院,他拿到病人的抑郁自评量表时,分数达到惊人的50分!他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他兢兢业业地为那个病人寻找治愈抑郁症的方法,尽力地告诉病人在日常中怎么保持快乐、开心的方式,那些都是普通人做过之后就会有效果的事情。
可是,在病人的身上微乎其微。
那时候,他甚至以为是病人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上一把牢固而不可破的铁锁,把自己关在一个牢笼里,走不出去。而别人的帮助无法解开他的心锁,无论是用交流疏导的方式还是药物治疗的方式。
当看到病人的遗体躺在担架车上,他无法相信那是真的。
是的,无法相信,因为在前几天,病人还通过聊天软件告诉他,他很好,他买很多新年用品,表弟一家也会去到他家,跟他们一起过春节。
那些文字,无一不透露着惊喜的心情。
那辆担架车移动的速度很快,轮子在地面上摩擦出巨大的“滋滋滋”的响声,护士在一旁吆喝着“快让路,快让路”,他们要把病人送去急救室。
周遭的杂音并不小,可是,他却感觉很安静。从病人的出血量来看,且发现时间晚,能救回来的几率渺乎小哉。
他的脑海中都是那个病人生前的模样。那个病人虽然很少笑,但是当笑起来的时候那种纯真淳朴的笑容还是深深打动他。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平时表情少有变化的抑郁症患者也是会笑的。
那是一场无声的离去,在自己家中。
刀片子不痛吗?他想问那个病人。
可是,他再也听不见病人的回答。
也许,那才是病人自己选择的解决痛苦的方式吧,他想。
他通过护士给的照片清晰地看到,病人的神情很安详,并无痛苦之意也无愉快之情。
病人解脱……不再受抑郁症的折磨。
后一天,各大网络平台上出现病人因抑郁症而自杀的新闻。他看到一条新闻下面有这样的一句评论,“愿天堂上没有抑郁症没有痛苦,抑郁症只是天使蜕壳前的黑暗时刻,你就是善良的天使”。一个小时后这条评论获得最高的点赞数量。
他与那个抑郁症患者的接触,让他感概至深。
那个抑郁症患者在情绪稳定时,表现出的对这个世界的热爱是那么的多于常人,在他的眼里,他感激身边的每一个人,感觉为他治疗的医生,感激他的父母给予他生命,感激与同事、同学的相遇,甚至感激他早上遇到的马路旁的一朵月季花。
但是,当病人的情绪低落、变化不平稳时,他又像变一个人一样,他喜欢一个待在一个角落里,不与人交谈,不与人互动,有时甚至还会发脾气砸东西。
是抑郁症让那个病人变样子,那不是他曾经的模样,他想。
今天又遇到可能是抑郁症的林君,他不禁回望过去。他从林君的眼中和言语中看到那些变化,他知道那些变化意味着什么。
“愿世界没有抑郁症。”医生在一张纸上写。
接着他关诊室的灯,一个人坐在电脑桌前的椅子上,去到窗边,看窗外的景色。
这里是医院的十五楼,医院一层楼一般是3.6米,计算下来他所出的位置该有54米,高出旁边的建筑很多。
夜还未完全降临,金橙橙的太阳在地平线上徘徊。医院楼下的马路车水马龙,电动车和小汽车密密集集地穿梭在马路上。有的建筑的室内已经开灯,莹白色的光与瑰丽的太阳光交相辉映。
医生的双手撑在窗户框下的墙体的边缘,轻轻地自言自语,“愿世界,没有抑郁症。”
夜幕车流川息,医生最后拿上一只马克笔笔,在窗户上写四个字,“世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