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学院，凌晨两点。

    一道魁梧的身影立于一扇樱花木门前，他抓住门上的那枚黄铜的把手，正方向地拧动了三圈……这是图书馆的后门，闭馆之后大门也会关闭，现在这么晚进图书馆，一般都是走的后门。

    然而后门没有钥匙，正方向拧动把手三圈为开锁，反方向拧动三圈把手则锁门。

    男人推开了后门，进入其中，这里除了他的脚步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十分的寂静。

    12点过后，负责巡视图书馆的校工们也下班了，安保工作全权转交给了学院秘书“诺玛”值守。

    若是有未经授权的人擅自闯入，安全系统就会全校警报，到时候自然有人来处理侵入者。

    但男人乘坐电梯下到图书馆的深处后，忽略了眼膜、声纹和指纹识别系统，用一张黑色无标识的卡划过卡槽之后，红色激光扫描仪断电，数百台摄像机断电，安全系统的指示灯转为绿色，通往中央主机的九道金属门同时解除了门禁。

    伴随着咔咔咔的响声，一道道的金属门接连升起，缩进天花板中。

    男人穿过通道，进入一个房间，里面只有屏幕的微光，让人勉强能看清这里的物体。

    男人抓过来一把转椅坐下，抄着双手，低着头，把脸藏在阴影里。

    “在安全系统休眠的间隔里，摄像机不工作，你进入是没有记录的。”诺玛道，她的声音不像机械合成，像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在讲话，“一会儿你离开的时候，我会再次让安全系统休眠。来这里有事么？”

    “见见老朋友，不可以么？”转椅里的人笑道，“进入EVA人格激活程序。”

    “那么在意表象的东西？我还是我，无论是诺玛的人格还是EVA的人格，在最深处，我还是我。”诺玛道。

    巨大的屏幕暗了下去，黑暗里只剩下繁多的红色和绿色的小灯在跳闪，庞大的人格数据涌入这台超级主机，仿佛海水逆涌入江河。

    硬盘灯、数据流量指示灯、主机频率指示灯都在以十倍的速度闪烁，而且越来越快，最后一种近乎疯狂的频率已经控制了整个地下室的节奏。

    忽然间，所有的灯熄灭，地下室陷入绝对的黑暗。

    一道光束从上方打下来，立在转椅的前面，仿佛突然开了一盏路灯，荧光的碎片在那束光里如雪花般的飘落。

    一位笑容甜美的女孩站在光束中央，她的身体着闪烁莹莹微光却又透明，黑色的长发漫漫地垂下，直到脚下，发梢却漂浮在空中，穿着仿佛睡衣的丝绸长裙，赤着小巧的双足

    “EVA。”男人仿佛在触摸一个极其珍贵而且易碎的宝物，伸出的手动作很轻很轻，慢慢进入了那束光。

    Eva轻声道：“你所能触摸到的，只是空气罢了，为什么还要伸出手来？“

    “我只是喜欢握着你的手而已，这是我的习惯。”男人的声音低沉，那些荧光像是雪花的碎片落在他手心，转瞬融化不见。

    EVA主动把半透明的小手，覆盖在男人的手掌上，却不能带来丝毫触感，那些只是光与影的幻觉，3D成像技术保留着、已经远去的记忆。

    男人轻轻地合拢手，空握着，像是真的握着一个女孩的手。

    Eva道：“以前你有时候一天要握我的手十几个小时，松手的时候，手上都是汗水。”

    “我不握着你的手，怎么知道你在呢？”男人道。

    “你永远都是这么没有安全感的人，力量对你而言到底有什么用呢？“EVA问道。

    男人回道：“是孤独罢了。”

    Eva沉默了很久，才道，“你是来找我倾诉的吗？”

    男人道：“我想向你打听点事情。森海刚进卡塞尔学院就来找过你，他过来是出于何种目的？”

    Eva幽幽道：“你竟然对一个人上心到专门过来询问我，这可不像你。”

    “有不少大人物怀疑森海可能是某位龙王伪装的，出于某种目的潜伏在人类的社会，龙王以人类的模样出现在世界并不少见，就像千年前的‘上帝之鞭’匈奴王阿提拉，卡塞尔学院之所以赋予森海史无前例的x级，让他以特别生的身份入学，就是为了更方便监视他，确认他到底是不是龙王。”男人道。

    Eva道：“你怀疑他是‘太子’？”

    “即便只有一丁点的可能性，我也不想错过。”男人道，“如果森海真的是‘太子’，既然他会出现在这里说明还没有成为‘皇帝’。”

    Eva叹气道：“我希望森海不是‘太子’，也并非别的龙王，我不想在学院里面发生这种事，而且十年了，你不必再耿耿于怀，我们虽然惨胜，但也成功了。”

    “可只有我活着回来。”男人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我们还都和以前一样看着你啊！”EVA把另一只手放在男人的肩膀上。

    几束自上而下的光同时出现在男人的前后左右，每束光中都站着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有梳着利索红短发的皮装女孩，也有戴着墨镜的冷漠男孩，也有面容僧侣般肃穆的黑衣人，也有歪着头长发漫卷的妩媚姑娘，加上EVA，一共六个人，他们都把手放在男人的肩膀上。

    他们不约而同地笑，像是老照片上的笑，过了许多年，依然灿烂如初。

    “Eva不要玩这种游戏好吗？”男人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他们不在这里，他们都沉睡在几千里之外的冰海下，锁在那些金属潜水服里……不会死去，却也永远不会回来。”

    其他光束都消失了，只剩下Eva，她伸出虚无的手抚摸男人的脸颊。

    男人深吸一口气，道：“好了，不谈这些了，森海那晚来找你是？”

    Eva没有说话，直接让男人的前面出现森海的影像，播放起那晚的经过。

    男人道：“他之后还有没有找过你？”

    “嗯。”Eva道，“他让我……”

    男人寒声道：“我会找到‘太子’，然后亲手杀了他的。”

    “如果只有杀了他才能让你安心。”Eva轻声道，“那就…….杀了他吧，我等着你的消息。”

    “我该走了。”

    Eva默默地看着男人魁梧而寂寥的背影，和九年前相比，他的腰背没有那么挺拔了。

    光束中，女孩无声无息地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