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于心
繁体版

第十九章 大闹灵堂

    “姐姐,姐姐......”

    久久陷入了回忆漩涡,无法自拔,直到男孩聒噪的声音响起,她才从中抽离出来。即使清醒,她整个人依然沉浸在往事的悲痛当中,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男孩神光关切。

    “姐姐......有点伤心。”久久两眼空洞无力。

    “因为想起了娘亲么?”

    久久点点头,倏尔又摇摇头。

    “是也不是,”久久振作起来,“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久久直身,拍了拍衣裙。就算现在成了鬼,她也要去阳城,方能瞑目。此时身处咸丰,距阳城不过两三天车程。

    “姐姐要走了。”她看了一眼地上放的食盒,“姐姐知道你没了娘亲伤心,但你还是要好好吃饭。”

    久久正要走,却感觉自己的裙子被人扯住,她低眸看去,男孩深深埋着头,用央求的语气道:

    “你能不能不要走,再.......再多陪我一会。”

    “小孩,姐姐有要事在身。你阿爹呢?你让他来陪你。”

    “阿爹正在陪姨娘和弟弟......”男孩欲言又止,神情哀恫。

    “姨娘?”

    小糖和褚邵说起明伯原,都是讲他大杀四方、以一敌百的事迹,从没提及他的家事。当然,世人也不在乎。

    妻子亡故,弃儿子一人于灵堂,自己跑到小妾处寻温存。凭对妻儿这般绝情冷意,他也算不得英雄好汉。久久顿感自己心目中的盖世英雄的形象,破离得细碎。

    久久心软下来,摸了摸男孩的脑袋:

    “天也快黑了,你姐姐我今天就行行好,陪你一夜。”

    男孩咧着嘴一笑,高兴得无所适从。

    “先吃饭。”久久硬声命令。

    男孩打开食盒,端起饭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姐姐,你要不要也吃点啊?”男孩一脸真诚地问。

    “我一个鬼吃什么饭?”久久气鼓鼓地说。

    久久摸了摸肚子,竟然也不饿,只是有点嘴馋。

    “姐姐,你要去哪里啊?”

    “去阳城。”

    “你去阳城干什么?”

    久久正欲开口,一下反应过来,她同个小孩说那么多干嘛。

    “小孩,大人的事别多问。”

    “喔,”男孩扒拉一口饭,“明梦泽。”

    “什么?”久久一脸茫然。

    “我的名字叫明梦泽。”男孩抬起头。

    “‘梦泽悲风动白茅’。小孩,你这名字有点悲壮啊!”

    “阿娘给我取的,我很喜欢。”男孩不以为然。

    “姐姐叫久久。”

    说罢,久久伸出手掌。男孩心领神会,与久久一击掌,近而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姐姐就叫久久,没有姓么?”

    “没有姓,”久久坐在明梦泽的身旁,“姐姐没有爹娘,没姓也很正常。”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吃完饭,明梦泽将碗筷放回食盒,盖上盒盖,再将食盒提到门外放着。

    “你要在这里待一整夜么?”久久问。

    “娘亲不是太元人,在这里举目无亲,只有我为娘亲守灵堂。我得为娘亲守住长明灯,娘亲回家时才不会迷路。”

    久久啧出声:“小小年纪,倒挺孝顺的嘛。”

    “你在这里守了几天了?”久久问。

    “六天,”男孩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娘亲走了六天了。”

    “你娘亲怎么,”久久觉得“死”字过于直接,斟酌字词后,道,“你娘亲为何早逝。”

    “难产。”

    久久呆滞。妻子生育难产而亡,姓明的既不伤心难过,又心无愧疚,还只惦记着到小妾屋里痴迷风花雪月,真不是个人!

    “你这六天就不眠不休?”

    明梦泽指了指角落里一个简易的小床。

    “累了我就在床上小睡一会。”

    久久怜爱地摸了摸明梦泽的小脑袋瓜子。

    “今夜你放心大胆地睡,姐姐帮你守着长明灯。”

    “姐姐你不休息么?”男孩感激地问。

    “姐姐是鬼,你忘了?可以不吃不喝不睡。”久久骄傲地说。“但是我是鬼,风都能从我身体穿过,倘若灯要灭,还是得将你叫醒。”

    明梦泽点点头。

    “对了,姐姐你是怎么死的?”

    久久偏着脑袋想了想,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

    久久突然记起清苏: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清苏如果死了,恐怕做鬼也不会放过自己。想到这里,久久不免思倦神疲。她悠悠晃晃走到床边,往床上一躺,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而后双手枕在后脑勺,眯着眼睛酝酿起睡意。

    “你不是说帮我守着长明灯么?”明梦泽不满地问。

    “我说的是晚上帮你守灯,”久久向屋外望去,正值夕阳西下,“现在不是天色还早么,我先睡一会。”

    谁知久久一觉睡醒,已是翌日早晨。明梦泽正团缩在跪垫上熟睡,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久久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竟然在一个小屁孩面前失言了,真是丢人。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明梦泽身旁,想要将他抱回床上。反正他还小,不怎么记事,一会咬定是自己帮他守了一夜长明灯,他也拿自己没办法。

    久久张开双臂去抱明梦泽,没想到扑了个空。久久惊慌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她这是要魂飞魄散了么?

    正这么想着,小梦泽翻了个身,伸手揉了揉朦胧睡眼:

    “姐姐你醒了么?昨夜睡得可好?”

    “谢天谢地,还看得见我。”久久在心中庆幸道。

    古怪的是,久久下意识去扶小梦泽,又将他的手臂抓住了。如此,更加迷惑不解。

    “我来同你告个别,”久久干咳两声,“昨夜睡深了,占了你的床,对不住。”

    “这么快么?”男孩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

    早知这么麻烦,应该一走了之。久久思索着安慰的话语,还没成型,就看见十几个披麻的男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男人们手中拿着木棍和粗麻绳,一上来就奔着棺材而去。

    小梦泽惊恐万状地冲上去,挡在棺材面前,高声怒吼:

    “你们干什么!”

    此时一个身着深蓝色衣袍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噙齿戴发、轩昂伟岸,倒也算一美男子。他身后还跟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和一个三岁模样的小男孩,一眼看去,男孩与小梦泽眉眼有七分相似。

    “是我吩咐他们来将你母亲的棺材抬走的。”男人盛气凌人。

    在崇原岛上能够安排明伯原妻子尸体的,只能是明伯原本尊!怎么如此年轻,久久纳闷。按理说明伯原应即将步入知天命之年,就算保养再好,也不至于还一副二十来岁的模样。

    “为什么,今夜是阿娘的头七!”小梦泽倔强地盯着明伯原。

    身后的小妾见父子俩怒目相视,扭动着腰肢走了出来。她走到小梦泽的身前,探手去拍小梦泽的肩膀,却被小梦泽用力挣脱。小妾也不恼,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姿态:

    “梦泽,你不知道,家里停留尸体不吉利。早些将你母亲下葬,对你阿爹好,对你也好。”

    欺人太盛!久久一巴掌向小妾扇去,依旧扇了空。于是她弯腰,附在小梦泽的耳边道:

    “你回她,那以后姨娘死了,我一定当天就将姨娘的尸身下葬,以免给弟弟招致祸患。”

    小梦泽倒是孺子可教,双手背在身后,有理有据:

    “那今后姨娘死了,梦泽一定遵守父训,当天就将姨娘的尸身下葬,以免给弟弟招致祸患。”

    “好样的!”久久在一旁拍手叫好。

    “你这逆子,胡说些什么?”

    明伯原伸手就朝小梦泽打去,却被小妾一把拦住。

    “岛主,梦泽还小。”

    明伯原摔袖,横眉怒目:

    “小什么小!三岁看到老,都六岁了,还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想必今后也是个不孝子。”

    “老爷,”小妾娇嗔一声,“您可别忘了,我们来是有要事要办。”

    明伯原眸子一闪,双手背在身后,对下人们冷声吩咐:

    “将棺材抬到后山埋了!”

    “谁敢!”久久道。

    “谁敢!”小梦泽目光毅然绝然,杀气腾腾。

    “江湖规矩,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次,我乃明家嫡长子,只要我在一日,便是这崇原岛的少主。若你们今日谁敢动我母亲的遗棺,有朝一天,我掌管崇原岛,你们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我叫你们死无全尸,为我母亲陪葬!”

    小梦泽一字不差地将久久的话倾口而出,杀伐果断的气势只增不减。吓得一众下人呆愣在远处,不敢妄动。而明伯原亦然脸色紫青,神色十分难看。

    “父亲,您身为丈夫,本应为母亲安守头七,此刻居然违背道德伦常,将母亲于头七前下葬,让母亲九天之上不得安宁。您作为武林盟主,为天下人称颂的英雄,果真想因为此等小事为世人唾弃?”小梦泽按照久久的教导,对着明伯原不卑不亢道。

    “你威胁我?”明伯原暴跳如雷。

    “父亲,”小梦泽双手作揖,身子微微折腰,“儿子别无它求,只希望母亲在天之灵能安息。一日,只需让母亲的灵棺在此停留一日。今后儿子对父亲奉若神明,绝无它话”

    这番话,可不是久久教的,而是小梦泽自肺腑之言。他言辞诚恳,神情迫切,让久久一外人都备受感动。

    明伯原听了儿子的话,眉眼之间遗漏出动容的神情。但片刻之后,仍旧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也罢,也不差这一天。”

    “老爷!”小妾仍不肯罢休。

    明伯原侧眼瞪了小妾一眼,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明伯原再一摔袖,转身离开,一众人也只好悻悻散去。

    明伯原前脚刚走,久久就迫不及待地问明梦泽:“今年是太元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