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湿身
久久只记得,清苏抓住她的脚踝,将她一路拽下了悬崖。强烈的坠落感使她陷入了昏迷。迷迷糊糊之间,久久感觉四周天寒地冻,好在她所环抱的东西软绵绵、暖洋洋的。暖流从她与物体接触的区域,一直蔓延到每一寸几乎肌肤,深入肺腑,为她驱赶了寒意。
可一定不能让它跑了——久久心想。她攀着物体向上坐了坐,使劲全身解数,将它抱的更紧。
久久徐徐眨动眼睛,墨蓝色的布料顺着睫毛的缝隙跃入眼帘。她努力扩张自己的视野,想要看清被自己抱住的到底是什么。就在即将睁开双眼之际,她瞬时清新过来:坠入悬崖,四周荒山野岭,她能抱住的穿衣服又暖洋洋的能是什么,只能是清苏。
此时清苏以为她昏迷,不和她计较,还肯让她攀附,若知道她醒了,以清苏睚眦必报的性格,不将她一脚踢出十米远才怪。
如此想着,久久果断紧闭双眼。
“烤了一整只的野兔,奈何久庄主一直未醒,本阁主只能勉为其难,一人将其吃完。”清苏故意扯高了嗓音。
清苏不说还罢,一说,她也觉得饥饿难耐。转念一想,自己昏迷之时,清苏也没把她怎么着,她醒了,清苏又能把她怎么着?
她缓缓转动着眼珠子,做出一副刚醒过来的样子。她先抬头看了看清苏的脸,又转动脑袋看了看火堆上烤着的兔子,顿时垂涎三尺。
“庄主抱本阁主,抱得可还顺手?”
久久立马松了双手,坐直了身体。
“人在昏厥时的无意之举,阁主见谅,见谅!”
即使她刻意拉远了和清苏的距离,两人也不过咫尺之隔,为避嫌,久久打算再往旁边挪一挪。刚要站起来,腿上一软,久久一个跟头栽了下去。久久抱着右腿,痛呼:
“我腿断了!”
清苏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继续专心致志地烤兔子。
“从这么高的悬崖掉下来,断一条腿,不是再正常不过么。”
“你不是说你要护我周全?你掉崖就掉,拉我干什么?”久久瞪着清苏质问。
清苏转木棍的手停了下来,侧眼望向久久,露出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本阁主是答应过要护你周全,”他倒吸一口气,转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臂,“倘若不是本阁主的右臂被某人......”
若非清苏提起,她差点都忘了这茬。固然自己是被清苏拉下水,但若非她误会清苏,推了清苏,清苏也不至于悬吊于崖边。更关键的是,若非她途中对清苏起了杀心,用石头砸了清苏的右臂,两人也不知沦落荒郊野外。
也就是清苏怕她死了,没人救得了向辛。换而言之,若有人敢这样对她,她早将那人大卸八块了。她能活到现在,实属清苏忍性好。
久久拖着受伤的右腿向一旁走去,等到了清苏的对面才坐下。她佯作没事人一般拍了拍右大腿,忍痛媚笑两声:“一条腿而已,断了就断了!”
清苏将烤好的兔子伸到久久面前:“我右臂受了重伤,你自己掰。”
“诚然,我想帮挪开石头清路时,不小心让它砸在了你右肩,”久久将“不小心”三字咬得极重,而后有意无意地小声嘟囔“但你堂堂天下第一阁阁主,武功盖世,何至于被那小小的石头,轻轻地一碰,就连兔子肉都掰不动呢?”
“所以,你觉得我是刻意地赖你咯?”清苏饶有兴趣地偏着脑袋问。
久久扯了两只兔子腿,左右开弓,大快朵颐起来。
“那谁知道呢?”久久含糊其词。
清苏顺着崖壁,抬头向上望去:“万丈悬崖,你我二人为何能安然无恙落地。庄主聪明决定,不用本阁主多说吧。”
清苏将右手摊开,久久下意识看去——伤痕累累,她心虚地抬头向山顶望去,直到脑袋抬得笔直,方借着皎洁月光看见山峰:果真是虎牙桀立!
晕过去的瞬间,久久曾感觉自己的腰被一只臂膀环住。想来也是,若不是清苏出手相救,从这么高的悬崖掉下来,下场只会是粉身碎骨。清苏左手要钳制她,右臂要攀附岩石,落到旁人身上,怕右手已经废了。
“这么高的悬崖,我们要怎么回去啊!”
倒不是久久刻意转移话题,悬崖本就隐蔽,当时他和清苏谁都没能注意到。就算御剑山庄的人察觉他们失踪了,凭那群人贫瘠的脑子,猴年马月才能想出他们掉落悬崖。
现在他们二人,一个断手,一个断腿,想从野兽出没的崇山峻岭觅出一条生路,谈何容易。
“放心吧,坠崖之前,我将腰间的紫苏玉佩扔在了崖边,少言和温伦发现了,很快就能找过来。”
“阁主好功夫,瞬息之间,既能想到留下线索,留下线索的同时,还惦记着拉我堕崖,拉我堕崖的同时,又记得护我性命。”巴结奉承一番后,久久正色问:“冒昧问阁主一句,少言和汪温伦欲要发现玉佩,是否也得先发现掉玉佩的悬崖?那阁主扔不扔这个玉佩,又有何差别?”
这话,倒把清苏问到了。一时情急,他来不及想那么多,只觉得留下线索,少言和汪温伦自然能知道派人下山寻他们。但至于他们能否发现线索,清苏却没想过。
见清苏怔住,久久知道他也没了后招,失声痛呼:
“你我二人,怕是要交代在此处了!”
“天高的悬崖都难不住本阁主,这区区的山路,又有何惧?”说完,清苏安心吃起兔子肉。
清苏的一番话给了久久信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明日事情明日思。于是,她也默不作声地啃起肉来。
山谷阴凉,野风阵阵,吹得久久背后凉飕飕的。她只能一个劲地望火堆上靠。
“你再往前凑,衣服都得燃起来了。”清苏忍不住提醒。
“我有什么办法?”久久冷得哆嗦起来,“我在宫中多年,锦衣玉食,何曾受过半点委屈。和你待了不过几日,睡下人房,睡柴房,睡荒野,天天挨饿受冻。我不烤火取暖,明日你就能见着一具冰人了。”
久久话还没说完,清苏就站起来,朝她走去,吓得久久直往后仰。幸而两只手撑地,才没倒下去。
“我......我也没说你什么呀!”
忍了一晚上,不止于现在记起砸他之仇,想要杀人灭口吧。久久胆颤心寒,大气都不敢出。
清苏坐到久久的身旁,将左臂张开,一副恹恹的冷淡模样:
“今夜,你靠着我睡。”
久久惊诧不已,愣了半天,才回过神。
“真的?”
还没等清苏回答,她便迫不及待地靠了上去,任由身体肆意地吸取对方的热量。
“我能不能抓你的手?”久久靠在清苏的胸膛,试探地问。
清苏没作答,而是主动的五指扣住久久的手,让自己体内的热量慢慢传递到久久身体。
“你为何怕冷成这副模样?”
“你既知我不会功夫,我也不瞒你。”清苏的身上有一股百合和紫檀墨的混合的香气,十分好闻,“当日安子让将我关进刑部大牢,令人将我全身的筋络打断,我一生再无习武的可能。”
“筋脉全断?”清苏有些吃惊。
不知是不是幻觉,久久感觉清苏环住自己的手臂紧了紧。
“不然,你以为凭少言的功夫,能将我拘住?”
见清苏没有否认,久久愠怒地想,果真是少言那厮下的狠手,将自己捆得浑身淤青。
“那可是生不如死的疼法,没想到你平日里弱不禁风,还能忍得住如此钻心之痛。”
“清大阁主,我不是给你说过么,天下之大,不是所有事都为你所知。至少你以为你所了解的,并不一定是全貌。”
“是么?”清苏若有若无地道。
“倒是你,本庄主好奇的紧。天下皆知一清阁习的是冰寒绝学,内力不应这般热烈似火......”
清苏低下头,用冷若冰霜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久久: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