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御剑山庄
马车晃晃悠悠,久久很快入睡。一觉醒来,太阳已落山,马队停了下来,车外人声嘈杂。久久扒开窗帘,映入眼帘的是高耸云天、气势磅礴的金柱大门,青石匾额上“御剑山庄”四个字苍劲挺拔、龙威虎震,左右各立一石碑,左提“铸刀安国邦”,右笔“御剑平江湖”,门前立着一对睚眦神兽。
男女都穿红色武衣,腰间别着刀,头发则用一根灰色的布带束着。久久还没下车,就看一俊朗的少年冲了过来。
少年十七八岁,长着一双丹凤眼,眉长而细,尾处轻轻向上一挑,唇薄且生着两颗虎牙。他穿着不同庄其他人,一身青色的纱袍,袍子上遍绣黄叶飘零,腰间挂着一个刀状青玉配饰,头发则只用一根白色丝带着发梢。
“师父!”少年的声音轻快。
清苏轻轻瞪了他一眼,男子立马改口,叫了声“阁主”。
“父亲正在大堂等候,我带你去。”
一行人跟着少年拾阶而上。少年聒噪地数说着在山庄苦闷,处处受管制,埋怨清苏为何不带他一起去汴京长见识。管不得清苏执着于“少言”“莫语”,看来是少年留下了心里阴影。注意到清苏身后的久久,少年忍不住点评道:
“这便是你不辞千里找来的神医?看起来不大聪明,不像是会看病的样子。”
“属下也是这么给阁主说的,”久久挑眼瞄了清苏一眼,“可是阁主不信。要不小公子再给阁主说一说。”
清苏侧眼,轻描淡写地睨了久久一眼,久久立马闭口不言。
“属下?阁主,你将他收入麾下了?”
清苏点点头。
“既然是一清阁的人,那也就是我的人,今后在一清阁,本阁老照拂着你。”
来之前于言给久久讲过,御剑山庄庄主汪望与一清阁老阁主清其何交好,独子汪温伦,出生时母亲难产,身体羸弱,自幼寄养在一清阁,与清苏一同长大,情同手足。汪温伦虽为御剑山庄的少主,却也是一清阁四大阁之一——弄水阁阁老。他年纪小,阁内的人都叫他一声小阁老。
“你叫什么。”少年欢快地问。
“久爷。”久久脱口而出。
“莫语”这个名字,久久属实难以接受。少年闻言,先是一愣,而后露出狡黠的笑容:
“好一个会占便宜的名字。”
“小阁老,这小子同你开玩笑呢,他叫……”
于言圆场还未打完,就听清苏道:
“久。他叫久。”
“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九么?”汪温伦兴致盎然地问清苏。
清苏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拧过脑袋,用一种淡然的胁迫的眼神,示意久久自行作答。久久尬笑两声,妥协道:
“小阁老认为是哪个‘九’便是哪个,无名之辈,不在意名讳。”
“哎~”汪温伦拍拍久久的肩膀,“既然是清苏看重的人,自然不会差。你不用妄自菲薄。本阁老做主了,你就叫‘美酒佳酿’的‘酒’。哪天闲来无事,我们兄弟几个好好把酒言欢。”
久久正想说自己不甚酒力,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就三步并两步地冲了上来。男人身形魁梧高大,皮肤黝黑粗糙,脸颊有道一指长的刀疤,将整个人显得凶神恶煞的。此刻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正瞪圆了眼睛,满脸堆笑。
“苏阁主!”男人的声音洪亮,一说话屋子里还荡着回声,“您不辞辛劳屈驾前来救急,老夫不慎感激。快上坐快上坐。”
“爹,你以往不都是直接叫清苏么。”汪温伦小声嘟囔。
汪望要生出汪温伦这么清秀的儿子,他夫人得多么漂亮啊!久久心中暗道。
“你个不孝子......”汪望对着儿子高声吼了一半,目光忽对上清苏,语气立刻温和起来“懂什么。去去去,去给你家阁主倒杯茶。”
说罢,他狠狠瞪了汪温伦一脚。王温伦捂着屁股跳得八丈高,而后跑到清苏身旁揪着他的衣袖,撒娇地叫了声“阁主”。
“世叔不必客气,温伦在一清阁,也算是劳心尽力,帮了晚辈不少忙。这些,都是应该的。”
“他个不孝子,顽劣乖戾,能成什么事。还是阁主念及两家世交之情,对他多有提拔,小儿才能有今日的成就。这些,老夫都是了然于胸的。”
望汪仰天大笑,笑声在整个大堂回荡,久久赶紧自己的耳朵都被震麻了。汪温伦见状,羞愧而无奈地叫了声“爹”,汪望才消停下来。
“你这小子,让你给苏阁主倒茶!”
汪望拉着清苏又寒暄了几句,问他阁中事物是否顺遂,此行是否顺利,路途是否奔波,清苏一一作答。汪望用他那钟鼓轰鸣般的嗓音干笑两声,就急不可耐地直入正题。
清苏来御剑山庄,正是为近日御剑山庄兵器失窃一事。御剑山庄以锻造各式武器闻名天下,江湖各派及各国军队都会向其采买刀枪剑戟。此次丢失的,便是原定六天后向银边骥防军上交的三千把五虎剑。
“怪的是,骥防军所需兵器种类繁多,唯独丢失了五虎剑。”汪望纳闷。
“而且只丢了剑,剑鞘还在。”汪温伦补充道。
“剑鞘还在?”清苏眉头微蹙。
“后山小路,一路丢的都是剑鞘。我猜测他们是防止被人认出来,才这么做的。各派和军队来定,为彰示派别或队别,都会要求烙上专有的标志。骥防军的五虎标志,就印在剑鞘上。”汪温伦道。
“可是,边逃边脱剑鞘,岂不是自找麻烦么。”汪望费解。
“他们丢剑鞘,绝对是为了防止被人认出,但是为何边逃边丢,我也想不通。”汪温伦抓抓脑袋。
清苏点点头。
“还有什么线索?”
“与朝廷打交道,我们一向很慎重,深怕又何闪失。所以存放官器的库房,一直重兵把守。库房外二十四小时巡守,侍卫四个时辰一换班,每次换班还会进库房验点数目,以确保万无一失。此次失窃,盗贼是从后山五百米处凿洞,一直凿到库房,然后将五虎剑搬走的。所以发现时,早就没了盗贼的踪迹。
后山本来也是有人看守的,但是窃贼凿洞的位置太过隐蔽,是在一个崖底,看守的人根本无法察觉。要不是顺着库房的洞一路查找,我们都找不到开洞的位置。失窃当夜下过雨,洞口全是马蹄和车辙印,我们顺着车辙一路寻下山,在一处囊远镇郊野发现了运兵器的马车。可是马车上空无一物,我怀疑剑已经被转运走了。
此伙人对后山地势、库房位置以及巡守时间都了如指掌,庄内必定有内应。好在我们行动即使,庄上八百二十口人一人不少,熟知此事的看守、掌事共计八十九人也都被严加看管。”汪温伦张本继末道。
“只是这八十九人中,不乏庄中心腹元老,不便严刑逼供……”汪望颇为为难。
“因此即便抓了人,也毫无进展,”汪温伦露出遗憾的表情,“内应也不会自行招供啊!”
清苏听完来龙去脉,安慰汪望:
“庄主此行没错。门派中人最讲究江湖义气,若为抓一人而寒百人心,恐怕丢剑是小,威信动摇是大。”
“对对对,老夫就是不想因小失大。”汪望连连称是。片刻,他又干笑道,“不过这丢剑一事吧,它也算个大事。”
“我爹那是舍不得朝廷给他受封的六品官号。”汪温伦十分不屑。
元帝为揽络各大门派为忠心朝廷,特设官号封授各门主,官不及五品,且无实权,只是个名头罢了。久久不得不承认,在安国治政方面,元帝是一把好手。对于家财万贯的门主来说,官家抛出的那点名头,足以使他们趋之若鹜。
听着三人你一句我一句,久久只觉耳边咒符飘飘,昏昏欲睡。她趁大家不注意,从清苏茶桌上的盘子里顺了几个糕点,找了个舒服的椅子,搬到难以察觉的角落离,一边吃糕点,一边酝酿起梦境。
“世叔可曾想过,为何内应没有逃跑。”清苏吃了一口茶,悠悠道。
“换班的守卫已发现五虎剑失窃,立马封锁了整个山庄,也将相关的人看管起来。他应是来不及跑。”
“爹,我不是给你说过了么。从筹划到挖地道,至少至少七天时间,我们发现五虎剑丢失,也需要四个时辰,他要跑早跑了。”
“就是疑点颇多,老夫也想不明白啊!”汪望捶胸顿足。
“世叔莫急。他有充裕的时间逃离,而不逃,我猜这内应并不想逃。听闻,骥防军的这官器虽要得急,但也只是更迭军营装备,并非战场所用。即使丢了,朝廷也最多治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于山庄不会有实质的伤害。这人多半还是忠心于庄主的,要么是出于受人要挟,要么就是急需银两,才干出监守自盗之事。温伦,你去查一查关押的八十九口人的家属,最近谁下落不明,或需大量银两的。”
“既对山庄地形布图和守卫换班时间如指诸掌,家中又不太平,”汪温伦兴奋地击掌,“范围缩小这么多,一查就出来了。”
说罢汪温伦去门口叫了两名守卫,吩咐一番,复又转身进屋,继续说出自己的担忧:
“阁主,我总感觉这内应,若只是受人要挟或贪图钱财,不一定能知道五虎剑的下落。”
“对对对!其实这内应吧,慢慢抓也无妨,老夫主要还是想按时交了官差。”
清苏站起身来,一伸手,少言默契地递上一份卷宗。
“温伦说得对,即使抓住了内应,估计他也不知道剑的下落。所以要找回五虎剑,还得从买剑的人下手。”
“那还有说,若要能抓住盗剑的人,自然剑也就回来了。”
清苏笑着摇摇头:
“那不一定。据我所知,市中黑货,不一定比正经渠道的便宜,风险有极大。而且更值钱的弓弩,他们一样未取,为何?”清苏故弄玄虚。
“不知!”父子俩异口同声。
“因为他们用不上。弓弩长用于战场远程射击,他们只是近身肉搏,自然用不上。”
“喔~”汪温伦茅舍顿开,“庄主的意思是,买剑的人一定很着急,而且绝非远战。那么可以排除军队,多半是门派之争,准确来说门内内斗。因为即便是帮派互攻,弓弩也还是能排上用场的。”
清苏欣慰地笑了笑,将手中卷宗交给汪望。卷宗内记录的是一天前他命少言排入去查的帮派内斗的细末。汪望摊开纸卷,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湖口帮的这些宵小之徒,买剑不成,竟然改偷。”
“湖口帮来找帮主定过剑?”清苏问道。
“对!”汪望愤怒地将纸卷揉成团,正想扔到地上,才想起来上面记录了采买人的信息,马上转手交给汪温伦,“大约半个月前,湖口帮的人来找我们买过剑,当时我们的人都正在赶制骥防军的那批武器,而且他们要的数量也不少,我告诉他们至少两个月才做的出来。他们嫌时间太长,就走了。”
清苏闻言,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东湖和西湖两派,各渡口的运输权的归属发生争执,内战一触即发,东湖派的人一旦运回帮内,必然分发给各个手下,届时再想将剑追回来,就难上加难了。少言,他们运剑跑不快,御剑山庄到湖口还有几天的路程,你带上几个人,快马加鞭,务必将人追到。”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