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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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破庙

    张度河打弹弓的技术一流,若他弃刀专攻此道,只怕江湖上早有了他弹弓侠这一号响当当的人物,此时两人在破庙生火,将打来的兔子放在火上烤着。

    辛亏他家是做吃食的,在野外搜罗了一些调料香叶,塞进兔子肚里,又撒了点在表皮上,这兔子里面闻起来焦香扑鼻,除了吃起来有点淡,其他真没什么挑的。

    “我刚打兔子的时候,碰到个放牛的老伯。”张度河边啃兔头边说,“他说离这儿不到十五里有个镇子,那儿店铺镖局都不缺,我们明儿一早就过去,问问路。”

    茱茱点头,说:“我看不要再走镖局了,越往北越不太平,再碰到一队像陈万旭那样的,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此时暮色四合,破庙四处漏风,头顶能看星星,两人将供台上的桌布来垫在地上,好在是夏天不冷,又将几个破木板堵住门口,

    两人像小时候一样挨着睡着了。

    梦里茱茱又躺在那个山洞,这一次却没有粘腻的血,但带着腥臭的风不停的吹过来,茱茱已经完全分得清梦境和现实了,她等着。

    等着郭磊满身是血的出现。

    黑漆漆的山洞深处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却不如郭磊高大,它慢慢走出来,最后却是褚夫人的脸!

    她的脖颈已经被缝合好了,像是戴了一串奇异的项链。

    她走过来摸了摸茱茱的脸,轻声说:“别哭。”

    但是茱茱的眼泪却更收不住了,白天因疲于奔命不敢显露的情绪,在梦中一股脑的宣泄出来。

    她实在是太没用了,她甚至只敢说出来一句“我看见了。”

    此时还年少的茱茱不知道,世界上那么多正派中人,那么多钟灵毓秀或芝兰玉树的人,在碰到那般敌我悬殊如此大的场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

    但她不但说了,还说她看见了。

    褚夫人细细摸着她的发,依旧温声温气地说:“我知道,姨不怪你,在外面这样凶险,你要好好保全自己,若是你有心,就去汴西的褚家,帮我上一柱香吧。”

    茱茱动弹不得,只得记在心里,那褚夫人见茱茱听到了,便望了一眼来处,说:“时候也到了,我走了,你多保重。”

    说罢便化成了一阵烟,飘向了黑漆漆的山洞深处。

    不,不要走!茱茱想喊。

    “别喊!别喊!”

    张度河捂住茱茱的嘴,使劲把她摇醒:“你又做了什么噩梦?唉唉!到了镇子上给你冲几斤符水喝喝去污秽!”

    茱茱一听眉头一拧,一脚踹在他身上,张度河却躲开她的腿,正色道:“别闹!你听。”

    说罢茱茱凝神听外面的动静。

    这个地方荒僻的鬼都不来,之前周围都是蛐蛐儿青蛙的叫声,但此刻,外面却隐隐有刀剑的碰撞声。

    没有人声呼喝,只有兵器碰撞入肉的声响。

    而且这声响还越来越近了。

    刚说好不管闲事,闲事却找上了他们。

    茱茱和张度河迅速起身,张度河将地上火堆踩熄踢走,茱茱则迅速将桌布铺上案台,这地方八面漏风根本无处可躲。

    外面听起来来人并不少,此时出去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二人一对上目光立马往案台里一滚。

    此刻唯有祈祷他们不要碰到这个案桌!

    “嘭——”

    破的不能再破的门板四分五裂!

    一个浑身是血人护着一位长身玉立的公子冲了进来,四下环顾,迅速将这个公子往案桌下一塞。

    茱茱:......

    张度河:......

    公子:......

    茱茱二话不说一脚将人踢了出去。

    那浑身是血的侍卫见自己的主上从案桌下面又滚了出来,以为他放不下这群侍卫的生死,一定要跟他们共患难。

    一时间这位铁血铮铮的汉子眼眶都红了,一刀杀死扑向自己主上的刺客,终于发出一声爆吼:“主上快走!不要管我们!”

    那位主上正被一名刺客纠缠的分身乏术,听了这话差点吐出血来,他避开刺向他左肩的剑,道:“别废话了!”

    一出声竟是说不出的好听,茱茱只觉从没听过这样的声音,听口音有点像是宛朝官话。

    那侍卫一听,眼眶更红了,发出一声不似人的怒吼,竟一刀逼开了三个人。

    此时外面月亮高悬,屋内人影刀影绰绰,打斗声呼来喝去,茱茱和张度河挑开一点桌布偷看。

    那公子身边的人只剩下三位,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而杀他们的黑衣人却有七八人之多,虽然有人身上也受了伤,但比起他们来,实在是好太多。

    正看着,那公子这边的侍卫接连倒下,只剩下一位刚才那位暴喝的汉子,但对方却还有四人。

    那汉子已经摇摇欲坠,浑身没一块好地方,他身后护着的公子腿上也被划了一条血口子,他穿着月白色长袍,那血色便在月光下显得十分凄厉。

    四人丝毫不废话,一喘息间立马再上,那汉子拖着满是伤口的身体拼命抵挡,最后拼着命杀死了一个黑衣人,另外一名黑衣人的胸口上也被划了一条口子,最后被三人当胸齐插三刀,当场气绝。

    只剩下那位公子了,但他的功夫不出两回合就能被擒拿住。

    那三人除了受伤的那位,其他好整以暇,眼下看胜负已定,便开始说起话来,为首的人死死盯着他,低低地笑道:“贵人真是贵命,这一路上生生折了我这么多弟兄进去才抓住你,不过杀你的人付了天价,死了这么多弟兄也值得,我背后的金主说了,临死前你有什么想说的或未了的心愿,他会尽力帮你完成。”

    那位公子站在案几面前,月光刚好照在他的脸上,茱茱终于看清他的面孔,这人有一双弧度极贵气的丹凤眼,月光在他的鼻梁处扫出弧度优美的阴影,单薄的嘴唇此时弯成一个讽刺的弧度:

    “这就要遗言了么?”

    他边说边后退,等到茱茱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这人模狗样的王八羔子伸手一扯桌布朝着黑衣人罩过去,大声呵斥:“我看你们是放肆过了头!忘记自己头上是哪一片青天了!”

    “你们以为我没有后手么!”

    钻在案桌下面突然被暴露的后手们:......

    茱茱硬着头皮从怀里摸出一把药粉,那黑衣人才扯开桌布,就见兜头过来一片粉末,一时不查,眼睛脸上顿时痛辣难耐。

    张度河边抽刀冲过去,还趁机给那狗模狗样的公子来了一脚,那公子不察直接摔了一个大跟头。

    赵懿从来没受过这等侮辱性的殴打,但是时机特殊,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躲在了案桌后面。

    茱茱虽心中恼火,但是头脑十分冷静,她一个侧身躲过这几人一开始手忙脚乱的攻击,准确的找到刚才受伤的那位黑衣人的位置,一刀插进他的胸口,又快又准。

    场面瞬间变成二比三,当然以某个人的战力来说,这个一是可以去掉的,那就是二比二。

    那两名黑衣人见突然冒出来的两人,心中警铃大作,加上脸上又痛又辣,怀疑这是剧毒,一时忍不住惊道:“这是什么?”

    茱茱冷笑一声:“什么?当然是中了会喊姑奶奶的化骨毒。”

    二人一听,不管是真是假,对视一眼:这人一定要拿下。

    到时候砍了她的胳膊和手,看她说不说。

    他们不愧为训练有素的杀手,只一瞬就回过神来,茱茱到底初出茅庐,没有对战经验,几个回合之下瞬间落了下风。

    张度河左支右绌,竟被这人钩住了刀一带,刀脱了手!

    这破庙供桌上方还有一尊破败的大佛,张度河立即弃刀,跳上大佛,从怀中掏出弹弓,傍晚打兔子剩下的石子还剩一些,他迅速上弹拉弓,那准备跳上来的黑衣人被石子猛得打在鼻梁上,忍不住痛呼出声。

    “张度河!”

    茱茱这边已经被逼到屋角,刀几乎已经伸展不开,眼见对方的刀已经要逼到眼前,见张度河骑在佛像上连忙呼救。

    张度河立马瞄准,筋绳拉满石子“咻”的一声射出,正打在那人的手上,那人毕竟是个身经百战的杀手,忍着痛没放开刀,只是痛哼一声,身体便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但有了这一瞬就够了!

    茱茱一晃迅速矮身,双手提刀撞向黑衣人,刀刺入人身体发出“噗嗤”的轻响,那人一时卸力,刀柄砸在茱茱的背上,茱茱闷哼一声,顶着他的腰腹拼尽全力划到他的身后,一切都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

    等黑衣人反应过来,他已经被开肠破肚了。

    他睁大眼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做了这么多年杀手,最后却死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上,他倒下去时还徒劳的向前抓着什么。

    他想抓住什么呢?那份让他全家后半辈子足够衣食无忧的赏金?还是年少时,一个满脸烧疤的男人站在他面前时,背后青梅竹马满含泪水摇着头,冲他伸过来的手?

    都不重要了,毕竟他已经死了。

    那边本来还在佛像下面打转的黑衣人一看同伴死亡,二话不说立马转身准备破窗而逃,张度河见状一个弹弓射在那人的腿弯,他脚一软,还没等爬起来,一柄刀就穿胸而过。

    而背后握住刀柄的,是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他的指甲修剪的圆润漂亮,仿佛不曾沾染过一点鲜血。

    茱茱这才喘了口气,看向这拉他们入浑水的罪魁祸首。

    月光下赵懿长身玉立,眼皮轻扫,那缱绻的弧度让茱茱在电光火石之间,迅速想到了另外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