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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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 冰糖葫芦

    他见我面露惊诧,解释道:

    “所以后来,我又和你做亲子鉴定的时候,也很不能理解。

    其实,我手术那段时间,总惹你不痛快,确实是我不好。但我当时是真难受,简直生不如死。要不是看你又过来找我、你妹子又还小呢,我真想就死了算了。

    我当时说你跑过来害我,也不是存心惹你不痛快。实在是当时太难受,真觉得你跑过来瞎折腾一趟、我还是得死。

    但后来我恢复了,也舒服点儿了。每天看着你也实在过意不去。眼见着你都瘦一大圈了,天天也不吃什么东西,我是真着急。当时我真不知道你身子有病,只以为你在跟我怄气。如果我知道,肯定不能那么逼你吃饭。”

    说完,他就又哭了,哭了一阵儿,他继续道,

    “你回家之后,我也反思了。

    你阿姨也一个劲儿劝我,说让我对你好点儿。

    我这人是有点轴吧。我也挺想对你好的。其实我心里对你挺过意不去的,让我对你好完全可以。虽然我脾气不好,有时控制不住,我可以多努力,多克制。

    但我觉得凡事得分清楚。

    我不是因为你是我亲儿子,才想着去要努力、克制的。我是因为你对我好、我该报答你。

    再找你做亲子鉴定的时候,本来是想说清楚这个事儿的。

    我没拿之前这份报告,是怕你不认、说我弄份假的糊弄你。所以我就带着你本人,直接去采样做的。

    但是这次这个机构,实际上是我在网上随便查的。因为这次做,也不为落户也不为什么别的,用不着司法鉴定,就随便找了家就近能做的,就去了。

    后来出的啥结果你也知道了。

    我是真不理解。

    后来趁复查的时候,我又去省城那边儿问了。我是找了一家别的机构问的。那人说,咱之前做鉴定的那家机构不专业,连骨髓移植一到两年内不给做亲子鉴定都不知道。

    这人说,骨髓移植之后,连血型都会变,测得不准。”

    他说到这里,面露失望之色。

    我听了之后很慌,虽然不知道在慌个什么劲儿,“但当时咱们没采血,采的是口腔和头发啊。”

    “这也想过。

    但你不知道,你后来没在我身边儿的时候,我皮肤排异过一段儿时间。当时恨不得全身都脱掉一层皮。

    你说会不会因为这个,连毛囊里的DNA都变了呢?

    这个我真不懂。”

    我撑不住了,趴倒在床上。

    他见我这样,心有不忍,

    “我知道你不爱听我说这些话。

    但我说这话,不是为了不认你。

    上次个你提到的时候,也不是为了不认你。

    你不爱听,我想着不说就不说吧,你乐意认我,我也乐意认你。还管这些事儿干什么。

    尤其是上次见你之后,听说你病了,我一直后悔。

    我都看开了。

    这辈子对不起你的事儿也太多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就希望你能开心点儿。你不想听什么我就不说什么,你想要什么我就帮你弄什么。趁我现在还有命吧,让你开心一天是一天。

    但如果你和王志扯上关系,我就不能不提这些了。

    你如果真是王志姘头肚子里爬出来的,就千万不能让他认为你是别人的儿子。

    我听说你放假的时候想去澳洲一趟。你弄弄清楚,到底是王淼她妈信口胡说,还是真有这回事儿。你说话小心,凡事不要随便出口。让你哥陪着你,处处都和他一起,也让他加小心。

    你从小心善,你赵老师和你两个哥哥也都没坏心眼。你不知道这世上有坏心的人可都是啥样的。这事儿你一定要听我的。”

    我把脸从被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已泪流满面。

    “我真就不是你儿子么?”我有些不甘心,却也不知道不甘心个啥劲儿。他又没有皇位,我又不图他家产。他就是个普通的厨子,喜欢开小店、喜欢卖早点、喜欢卖夜宵的厨子。他也没什么太大优点,反而通身上下都是毛病。

    但我就是不甘心。

    他这会儿精神状态好点儿了,看我这个样子,心里很是难受,但他还是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掏出好几个化验单,“你看看这些。”

    那是不同时期的精子质量化验单。

    “其实我有弱精症。和刘蓁云在一起要小孩的时候,查过几次。为啥当时我觉得刘蓁云脑子有病呢,你看她自己和我要小孩都那么难了,怎么就能觉得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说有就有?

    我当时也糊涂。刘蓁云说多了,我也觉得可能是她不行、我也不行,才要不出小孩;没准儿外边儿的女人厉害、能生,一次就有了。

    但后来,我拿到这个亲子鉴定,又想起我这毛病。就觉得,你真不是我儿吧。

    你现在也大了,你也想想这事儿。

    你觉得呢?”

    我彻底懵了。

    他还说什么我有文化。我这文化水平根本就不够,完全无法理解这件事儿。

    我感觉我也发烧了,浑身有些发冷。

    还好爸终于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右手拎着许多吃的,左手拿着冰糖葫芦,那冰糖葫芦他已经吃了大半了。

    “冰糖葫芦没你爸的份儿,你也不能多吃。只给你留两个,吃完饭再吃。”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欢快,就像是过来开联欢会似的。

    但没到一会儿,他就看见屋子里这两个人,趁他不在的这会儿功夫,刚演过一场苦情大戏,已经都变得半死不活了。

    于是他用一种看那种又勤奋刻苦又啥啥都学不会的学生的眼神看着我们,说:

    “事情怎样,到现在其实你们是一无所知。

    猜来猜去,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也猜不出个确凿。

    就这样的情形,你们就先能死上一个两个。

    我真佩服!你们还能活到现在!”

    说完,他便打开他买的那些个好吃的,坐在那边儿,一个人大吃二喝起来,还把留给我的冰糖葫芦都一口气儿吃完了。

    我凑过去,想吃几口,但见这饭菜都不是我平时能吃的,便有些犹豫。爸看我这副模样,便没好气,

    “吃几口饭怎么了?我看你也不用忌口。你整天注意这儿、注意那儿,省下点寿命,然后就为这个、为那个,没两天败完了。赶紧吃!往饱了吃!”

    他平时没怎么大脾气的。据我所知,他平均一年才发一次火儿,但他发火儿的时候天崩地裂极其可怕,我根本对付不了。

    我吓得不敢吭声,赶紧坐下来使劲吃饭,生怕勾起他的火气、无法收场。我亲爹也见过我爸天崩地裂时候的样子,他也吓得不敢吭声,倒头装睡。

    但我吃了几口就想起我亲爹也没吃晚饭,这会儿又发着烧,不吃饭可不太行。于是我就悄悄拉过来一个打包盒,准备往里面夹点儿饭菜,再找个机会给我亲爹运过去。

    可惜我刚夹了两个虾仁,就被发现了。

    爸一拍桌子,“要拿就都拿走!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