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护法
夜,高高的月。
时辰越来越晚,悦来客栈中的客人也越来越少。
不管是镖队这边的镖师,还是于廉忠手下的沙弥,他们一吃饱饭,就踏出了客栈,且再也没有回来。
黑夜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将每一个闯进它地盘的人吞噬殆尽。
终于,客栈中只剩下虞柳、赵正义和在柜台上打哈欠的小二,就连金元宝和于廉忠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虞柳是在尝这悦来客栈的特色葫芦酒,这酒颜色青绿,据说是在葫芦里酿成的,喝起来有种清淡的香。
那赵正义为何还在客栈内?他作为于堂主请来的强援,为何不出去站台助拳?
要知道客栈外的黑暗里,沙弥们也许已和镖师们打破了头。
虞柳正心里纳闷,却发现赵正义已起身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他赶忙放下自己手中的酒杯,手里若是拿着东西,拔剑自然要慢一些的,对上高手,慢一秒钟都可能是致命的。
所以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条凳上,眼睛紧紧盯着这位赵大爷,看看他要耍什么花样。
只见赵正义在其对面的条凳上坐下,看着虞柳,眼神却突然恭敬起来:“护法,沈大小姐不知您带出来了没有?若是带出来的话,接下来交给在下就可以了。”
他顿了顿,又小声道:“谷主已传令,让您赶快回去一趟,好像是有别的事。”
虞柳懵了,这展开完全超乎他的预料。
他只能问道:“什么护法?你认错人了罢?”
赵正义随手将桌上的一根筷子甩出去,正中柜台后那小二咽喉,笑道:“您就别装了,这里又没有外人,虽然我就几年前在您的剑道课上见过您一次,但是您当时那句‘剑不是好看的,而是杀人用的。’我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他微微向前倾身:“您现在还是那么爱说这句话。”
看着一脸舔狗模样的赵正义,虞柳心中直呼不妙。
难道他表面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沈城鬼面金刚,兼半个创始人,实际上却是某个神秘势力的护法?
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赵正义自己已经失忆的事?
还有,他刚刚说的把沈大小姐交给他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他开口问道:“把沈小姐交给你之后,你要带她到哪里去?”
听了这话,赵正义有些诧异:“当然是带回谷中去,沈天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只要控制住她,就相当于控制住了沈城,进而控制住了西北,这对我们一统江湖的目标很重要。”
见虞柳沉默良久,脸色阴晴不定,他迟疑了一下,缓缓问道:“难道….护法还有别的安排?”
虞柳脑中念头闪动,终是下定了决心:“沈小姐还是我先带在身边,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不论他前身到底是怎样的身份,他到底是收过沈天云一万两黄金,且已答应沈天云将沈梦之送到东北柳家去。
杀那些恶人他并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但是若要他拿着别人的钱,违背约定,甚至还背刺一刀,他实在是做不出那种事。
他想想都觉得恶心。
赵正义愣了一下,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虞柳见赵正义走了,整个大堂里就剩他一人,还有一具小二的尸体倒在柜台后,顿时也没了喝酒的兴致。
他放下酒杯,上楼回到自己的厢房中。
片刻后,厢房的窗户打开,虞柳一身黑色夜行衣,带黑色面罩,飞身而出。
他没有忘记,今天他还没杀人!
……
金钱镖局的五辆马车停在客栈外的街边。
其中两辆是载人的,两辆是拉嫁妆的,最后一辆则是拉棺材的。
而于堂主的五辆马车则停在街的另一边,其中一辆是用来载人的,剩下四辆则拉着黄金和此趟收集来的各种值钱玩意。
双方都安排了人手,明里暗里地守着自己的马车,并且都已做好了计划,去查探对面的虚实。
两列车队在黑暗中安静的就像两条蓄势待发的巨蛇,也不知道明天天亮的时候,哪条会被吞噬掉?
子时,三更天,更夫又出现在街上,打着灯笼,一慢两快地敲起梆子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嘞~”
——几个汉子忽然从长街远处出现,往客栈这边走着,身上满是酒气和女人的脂粉味,似乎刚从勾栏中潇洒完出来。
他们脚步晃晃悠悠,似乎已喝的站不稳了,他们就这么一路晃悠着靠近客栈,也靠近了客栈外金钱镖局的车队。
待到靠的近了,其中一人突然一个踉跄,身子已歪歪斜斜地向最后一辆马车撞去。
身边的人想拉住他,却连个衣角也没碰到,只好喊道:“小六子,小心!”
——守在最后一辆马车边的两名镖师自打看到他们几人起,就已打起十二分精神。
此时看到小六子撞过来,两人连忙上来拦,却被他就地一滚就从两人中间滚了过去。
两名镖师再回身时,这小六子已推开了那百余斤重的楠木棺材盖,双手撑在棺材沿上,脖子也探到了棺材上面,似乎准备大吐一场,就和一般喝大了的酒鬼没什么两样。
但他当然是装的。
经过几位沙弥的分析,他们认为最有价值的东西有可能就藏在最后这座棺材里。
因为从来就没有人托镖局运棺材的,棺材里装的不过是人的尸骨,根本不必担心有人劫,托驿站运送就好,何必花大价钱请镖师?
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六子已想象出棺材里堆满黄金宝玉的场景。
然而并没有。
借着皎洁月光,小六子只看到这棺材中躺了一具尸体。
这尸体脸色煞白,脸上却带着微笑,身上的衣服都穿的很整齐、很华丽,既没有发臭,也没有香薰的香味。
难道这人才死不久?他为何脸上竟带着笑?难道死亡对于他来说竟是件很快乐的事?
还是说他中了传说中的含笑半步癫?难道被含笑半步癫毒死的人就是这般死相?
一个个念头在小六子脑袋中划过,他甚至想叫醒这具尸体,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何竟带着笑?
能够带着笑容死,似乎也是一件很体面,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小六子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