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呼呼地刮着，带着些腥气的味道。天空乌云翻腾飘飞，带着满含水汽的雨云，落下一阵接一阵的瓢泼大雨。自从开战以来，我就觉得这大上海的天气，就没有晴朗过一天，似乎每天都是阴沉沉、难见天日的样子。

    “嗵，嗵，嗵嗵——”没有预想中的重炮轰击，但团部还是集中了所属迫击炮连的6门83毫米迫击炮，趁着雨水稀小些，马上开始了炮击。

    炮弹掀开了一座座可疑的坟包，露出了泥土块伪装下的日军工事：依托坟堆掩护，堆垒起来的连片工事，叠满了沙包、钢板和木材。

    奈何83mm的迫击炮威力有限，又是曲射武器，不能直瞄打击，所以炮击对坟场里密密麻麻的工事，损伤不大。

    “滴的哪嗒，滴的哪嗒，嘀嘀嘀——”激越的军号声在炮击的尾声，恰时地吹了起来。

    “杀啊——”两拨战士飞身跃出藏身的工事，呐喊着冲向坟地。

    这一次，担任主攻的是一直作为预备队使用的三连，二连也担负了侧面进攻的任务。而昨天表现最亮眼的老一连，再次补充了一小半的战士，此战充当了预备队的角色。

    当命令传达时，我和老鬼都松了一口气，庆幸地认为自己躲过了一劫。

    “轰，轰——；哒哒哒，扩扩扩——，叭咕，叭咕——”我们的战士刚一踏足坟场，就踩上了敌人埋设的地雷，紧跟着就遭到了敌人轻重火力的猛烈射杀。

    飞速冲锋的年轻战士，身上蓦然被炽热的子弹钻出几个弹孔来。霎时，鲜血飚飞的老高，飘洒在坟场草木间，迅速拉出了一条血路。三十多个青壮的小伙，甚至尚未来得及开出一枪，就被鬼子突然打击的像割麦子一般的倒下！

    “二排，再上！”三连长脸色铁青，连脸颊上的雨水都顾不上擦一下，猛地挥手下令道。这家伙或许能算是个猛将，但绝不是个智将：光是惦记着想要突进坟场，却不顾敌人的布置和战备。面对如此严密的防守，岂能这么死打硬拼啊？！真要拿弟兄们的生命，去趟平敌人的战线么？！

    糊涂！这是老鬼给出的评价。对于那些不计成本，不顾士兵生死的铁血悍将，老鬼向来是缺乏好感的。用他的话说，谁他娘不是爹生娘养的？活到二十来岁，又岂是一碗饭两碗饭养大的？轻易地送了命，知道人家父母是怎样的伤心呀！

    然而，此刻三连长也是咬着嘴唇，一副瞠目欲呲的残酷表情——上峰已经几次打电话过来，要求我们团尽快打开通道，拿下虹口公园。毕竟人家264旅正在冒着敌人的炮火猛攻正面，已经快拿下敌陆战队司令部的外围据点——持志大学、五卅公墓、爱国女校等地。我们这边动作太慢的话，就不能及时配合形成合围。所以，从团部到营部，长官们都发了狠，要求无论如何也要在今天拿下虹口公园，达成战术包围的目标。

    ……………………………

    “嘎嘎嘎——，嗵！”这一次的出击，前来助战的坦克也被派了上来。圆脸的少尉驾驶着这庞然大物，凶猛地突进墓地，掩护着三连二排徐徐推进。突然，他停下了坦克，炮口一抖，就炸飞了正面疯狂泼洒弹雨的鬼子重机枪，跟着猛地提速，碾压了过去。

    “杀呀——”三连二排这次学的乖了，紧跟在坦克身后，趁着被坦克推开的缺口，蜂拥了进去。三连长也一挥手里的盒子枪，高喊着亲自带着三排接应了上去。

    “弟兄们，该我们跟上去了。大家不要乱，按照次序跟上去，一排、二排向缺口左右攻击扩散缺口，三排跟我接应三连。”我们连长也不敢迟疑，当即带着我们接替了三连的阵地，并极力扩大战果，做足了预备队的角色。

    “噗呲，噗呲——”被小鬼子挖松了的坟地，泥土经雨水一泡，成了粘脚的稀泥。我们啪嗒啪嗒地一哧一滑着走进去，不小心就跑掉了帆布胶皮军鞋。雨水混合着血水，让脚下的稀泥都泛着猩红色，让人瞧着十分的不舒服。

    “趴下，小心——！”老鬼一个飞扑，把跑掉了鞋愣神的我扑倒在一处坟包上，让我的脸被坟包上毛拉拉的茅草戳的生疼。

    “哒哒哒——啾啾！”一串子弹扫了过来，打的身后的灌木、小树枝叶乱颤，两个躲闪不及的弟兄当即一头栽倒在地。

    “他妈的，玩阴的！”我脸色煞白，要不是老鬼这一扑，这一串隐蔽处突然射出的子弹必然就打在我的腰腹上了！这一下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虽然让我后怕不已，却也剧烈地刺激了我——狗日的小鬼子，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啊！跟你他妈的拼了！

    “去你日本妈妈的！”我一气儿拉开两枚手榴弹，猛地起身，朝着十来米远处的坟堆后面丢了过去。然后就立即捂着耳朵，趴在了坟包后。

    “轰，轰——”剧烈爆炸的气浪，把泥土甩出了一个喷发的炸团，飞落到了我们这边，扑簌簌的落下。啪的一下，一个断臂掉在了我身边，血糊糊的似乎手指头还在微微颤抖！

    “冲——！啪啪，嘚嘚嘚——”老鬼和疤子两个到底是经年的老兵，趁着我的手榴弹爆炸，他俩一左一右地飞身冲出，边跑边极力射击，一下子就跃进了三四个坟包。

    “咦——，手表？”我好奇地看了下这飞来的鬼子手臂，上面居然还带着快手表，不过翻过来一看，我失望之极——表盖子都炸没了，指针也只剩下一根了！操！我没好气地丢了这鬼子的零碎，悻悻地端着步枪，尾随着班级往前去。

    …………………………

    就在我们两边扩展还算打的顺利的时候，正面突进的三连再次遇到了危机。

    毕竟这块坟场长宽也不过只有几百米，依照坦克的突进速度，都已经快突破边缘，能看到对面隔着一条水沟的虹口公园了。

    “咚，咚——”鬼子架设在公园小山坡的小炮，已经盯上了我们这辆横冲直撞的坦克车了，见到它显露出身影，立即开炮打击。

    “吱楞——，轰，轰！”一颗炮弹划出一道火光，在炮塔上蹭出一溜火星，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而后在后面坟堆上爆炸开来。另外的一枚炮弹，则落在坦克右边的坟堆上爆炸，把跟随的三连士兵炸倒了一片。

    “正前方小山上，标尺五百，放！”原本应该躲避的坦克，似乎也被激怒了，迅速转动炮口，朝着敌人的小炮还击了一炮。

    一朵绚烂的钢铁花团爆闪在公园的小山坡上，肉眼可见的敌人小炮被炸散了甩上了天。

    “走——，轰隆隆！”圆脸的少尉猛地一踩油门，坦克车猛地窜了出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紧接着飞来的一颗炮弹。

    战车跑得快，但三连的战士却很难跟得上。

    炮弹爆闪开来，他们再次被炸的死伤一片。其中就有他们的连长，胸口插着一块弹片，斜靠在坟堆上，奄奄一息地怒目着对面的鬼子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