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我敲响了歙淑的房门。

    四月初，天气已经升温，但这里海拔两千多米，夜晚还是很冷。当然，我非肉体凡胎，是不惧这点自然严寒的。

    可是，这几日的终南山夜晚很静谧，比过去三十年都要宁静。这静谧带来的寒意令我心中有些惶惑不安。所以，我要确认一下这些不安的因素。

    “哄好那小美人了？”歙淑给我开了门，但是她斜倚着门框，并没有邀请我进屋一叙的意思。“你这么作弄他们，可不要翻了船。”

    我知道她说的是我收留袁海通和字灵，但是又阻挠湖鱼知晓袁海通行踪的事，但是我不是来和她聊这个的。

    “今晚发生的事你知道吗？”我冷冷的问道。

    他们这些山中修行的妖怪平时互不侵扰，但是真有什么异事也是相互通气的。我就不信她不知道这山上突然多出来的山魈。

    “知道什么？”歙淑不以为然，“这秦岭也是灵气充沛的修行宝地，一两日间多出一个成精的有什么稀罕。”

    “可是突然多出了会袭击人类的凶怪，就很稀罕了。”我紧盯着她那双菱形的媚眼。“早在我下凡前的百年，这山中各精怪就给山神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你是我这三十年在秦岭见过的唯一刺儿头。”我毫不犹豫的揭她皮。

    歙淑是一条修炼五百年的蟒蛇妖，三十年前我下凡的时候，她还在这秦岭一代肆虐，常常偷吃山下村民的养的牲畜家禽，后来竟然发展到袭击山中隐居的落单人类。

    为了不让事态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引得人类组团进山猎捕，徒增伤亡，山神决定铲除这祸害。

    山神发威，这山间其他妖物也都不敢帮助她，她便在这秦岭之中流亡，惶惶不可终日，后来躲入一块山间巨石的裂缝，那巨石正是石间的本体。

    石间是一块坚硬的崖石，矗立在山壁，千万年来受着风霜的洗刷打磨。但这秦岭是灵气充沛之地，千万年间，顽石竟化为灵石，慢慢有了意识，竟也修成了妖身。

    但是山石性顽，就算修成了妖，也不爱化成人形，也不善与这山中其他妖物交流。因此，在成妖后千百年的岁月里，他还是静静的矗立在山壁，默默修行。漫长的生命，每一天都是昨天的重复。

    直到那一天，惊惶的歙淑躲入石缝间，躲入他的怀里。

    石间见到的歙淑，楚楚可怜，满身是伤，卷缩在他的怀中。不知是因为歙淑自己太过惊惧，还是因为石间修行千年就是一个耐得住，歙淑一直没有发现，自己盘桓的巨石早已成妖。

    几日间，温香软玉在怀，石间千万年来的寂寞生命开始出现了一丝裂缝，某个地方开始变得柔软，就像山风拂过的感觉。

    当其时，我刚下凡不久，手上的工作还毫无头绪，辖区内有这么件稀罕时，免不了凑个热闹。而且山神在这下界比我混得熟多了，于是我自告奋勇跟着他降妖除魔。

    那日，我们还是在石崖下搜捕到了歙淑。

    我一马当先，掐诀设了一个“天罗地网”结界，把山壁围了起来。

    “毋那蛇妖，哪里逃！”山神挥舞着两板巨斧，就要劈开那山石，捉拿蛇妖。

    山神的前世是一位古代的将军，可惜时运不济，生做了王朝末年的将领，还是腐朽王朝这一端的。

    旧朝被新朝推翻，他临危受命，护着幼主与残兵一路败逃，直到逃进这秦岭，虽作殊死抵抗，还是难挽颓势，最终被新朝剿灭。

    新朝稳定之后，为了彰显仁义，褒扬忠孝，竟封他做了这里的山神，还建了山神庙供奉。

    当然，他之所以成为山神并不是封建王朝的敕封，而是因为他死后护主的执念不变，百年间一直在这山间游荡，不得往生。

    因为生前个性正直忠勇，百年间但凡遇到山中劫道或者其他不法之徒必定会暗中出手教训，也不侵扰过往旅客和山中的隐士。

    受他庇佑的人虽不知他是谁，但是自古到哪座山就拜哪个山头总是没错，因此山神庙一直香火旺盛，积攒的功德竟然助那鬼将军修成了鬼仙。

    再后来，为了褒扬他的善举，天界就真的敕封他为这里的山神，数百年间庇护这秦岭一方土地上的生灵。

    就在山神两板斧头要劈下的时刻，石妖突然化形而现，一手搂着那蛇妖，另一只手徒手格挡住山神劈下的巨斧。

    石间化形后身高九尺，身形伟岸，面方耳阔，实在算不得英俊。而歙淑身材娇小玲珑，美艳不可方物，依偎在石妖怀中，呆呆地仰望着

    对方，一时也没缓过神来。

    “你这石妖，不得阻挠本山神，今日定要除了此祸害！”山神瓮声瓮气的说道。

    “我...你...不要...”石妖明显不善言谈，但意思很明显，不让我们伤害蛇妖。

    歙淑却是个机灵的，见生机在前，立刻开始表演，“石妖大哥，求求你，救奴家一条性命吧，从此奴家愿意当牛做马一生一世报答你。”

    一双菱形媚眼秋水含波，殷殷期盼的望着石妖，双手也是紧缠这上去。

    石妖还是很懵懂，但就是不让我和山神近前捉拿歙淑。

    见此情景，山神，很是愤怒。“休要这副窑姐儿做派，今天谁也救不了你。”山神前世就是个军汉，讲话忒糙，就是丝毫不顾及我和歙淑两个女子。

    我看着石妖和蛇妖，眼神开始发亮，怀中的姻缘录开始躁动。

    歙淑才不管对方的鄙夷，活命要紧。“求山神垂怜，奴家本就是蟒蛇修成，所行不过依循本性，猎食而已，山神息怒，奴家以后不敢伤人了。”说着却将石间缠得更紧了。

    我在一旁观察，见那石妖虽然木讷憨厚，但明显蛇妖靠他越近，他身躯越僵硬，这成啊。

    其实我也不记得当时怎么会觉得石妖身躯僵硬会不正常，石头本来就硬啊。但当时的我就是敏锐的觉得不寻常，有机会！

    “少在这里给本山神装可怜...”。

    “你真的愿意从此以后洗心革面，不再袭击祸害山间居士与过往旅人？”我打断了山神的话，问道。

    “你真的愿意从此以后一生一世当牛做马报答他？”我指着石妖。

    “我愿意！”歙淑求生心切，满口应着。

    “这可不行，不能放过她...”山神并不赞同。

    我拉过愤怒的山神，小心陪好，“山神大爷，小仙我刚下界，您就支持一下我的业绩吧。”我在他耳边嘀咕一阵，他神色开始缓和。

    于是，我再度转身，石妖竟还抱着歙淑站在那里，都没想过要逃，我更加觉得心中想法可行。

    “蛇妖，你既愿意，今日本仙就替你们做主，今日你与石妖在这姻缘录上按契，从此你们结为夫妇，相伴一生，以践行你今日的诺言。”

    我摊开随身携带的因缘录，展示在石妖与蛇妖的面前。上书：歙淑与石间，今日结为爱侣，相伴一生，不离不弃。

    “真的放过我？”好运临头，歙淑却有些迟疑，大概也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当然。”我坚定的点头。

    蛇妖又扭头看看山神，山神哼了哼，却没有出言反对。

    “我愿意！”歙淑喜极而泣。“石妖大哥，”她转头，楚楚可怜的望着石妖，“你救救我吧。”她话说得很婉转。不说你娶我吧，而是让对方救她性命。

    “与她结为爱侣，今日我与山神饶她一命，此后她也会常伴你左右。”我向石妖解释，我是姻缘仙，自然看得出石妖对蛇妖的情愫，这一对还是有希望的，我的心其实和歙淑一样紧张，她心系自己的性命，而我渴望完成业绩。

    最终，石妖与蛇妖以以自身一缕妖气为媒引，在姻缘录上结下誓言环。

    见事成，我合上姻缘录，正声补充道：“蛇妖，你以妖力袭击人类，犯下大罪，今日山神判处你终生监禁，从此以后，石妖就是你的樊笼，你不能离开他方圆一里之外，否则雷劫加身，灰飞烟灭。”

    歙淑怔愣，“终生...”

    “对，这是你们的誓言，不离不弃，如今已经誓成了。”我再度展示给她看姻缘录上两人的妖气结成的誓言环，那圆环散发着金色光芒，象征情比金坚，我相信她明白我的意思。

    “石妖是这山间整块崖石修成的妖身，他的本体就是一座山峦，如今所见不过化形出一部分，如果本体移动，势必撼天动地，所以他不可能悄无声息的离开这终南山，你也就不要想着撺掇他离开，借机逃跑。”山神威严的声音响起，“往后余生，你就在这方寸之地修行忏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