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晨依来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不是气冲冲地找白烨理论，而是忧心忡忡地向他展示了fog的回复。

    “虽然但是，”白烨沉着脸看完，“万一还是巧合呢？或者这人只是个普通的网友，单纯想和你见面？”

    “我有预感，这绝不是巧合。”姚晨依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正突突突跳个不停，“如果真的想和我见面的话，又怎会不问时间地点，抛出一句话来就消失？”

    白烨皱着眉，想了想，“你接着问了吗？”

    “还没回。

    “但我觉得，今晚肯定有什么事会发生。”

    白烨沉思良久，“你说得对，晨依，太多巧合了，这不太可能。”

    不久，等人差不多到齐了，白烨将众人召集起来，对姚晨依的发现展开探讨。

    “各位。”姚晨依站在前面的空处，“我想，在情况尚未明朗的现场前提下，杀手身份仍是未知。与其盯着几个脚印大海捞针般排查，为什么不从疑云最大的网络溯本求源去剖析呢？论坛上的疑点太多了。如果我们不多角度去排查这一案件，杀手很可能还会再次作案。

    “在我看来，先前注销账号的‘雾起时流连’，和这一次的‘fog’，大概率会是同一个人。相同点是——他们的ID具有相同的元素，发言带着一种模棱两可的感觉，而且总会在有关死者的论坛下发言……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姚晨依说着，把聊天记录翻到了上面的两句，展示给众人。

    “禁域一旦被人靠近，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你喜欢自己的隐私物品无缘无故地被别人翻看吗？”

    展示完毕，她立刻抛出橄榄枝，“我想问问大家，这两句话，联系我对其身份的问询，你们看完会想到些什么？”

    下面很安静。她顿了顿说，“我还记得，朱同志的走访笔记里记录的一点很明晰，‘我们在对嫌疑人胡英杰进行走访时，他对于我们的贸然来往感到了明显的反感与不适’，再加上上述我所分析的，胡英杰所操纵的‘雾起时流连’这个账号和‘fog’出自同一人之手，一环套一环，我想，这个结论应该可以定下了。否则……一切都太巧。”

    孟小先这时突然站起来，“姚姐，我个人认为，你的推理并不存在什么问题。但是你如何给嫌疑人胡英杰定罪？”

    姚晨依刚要开口，白烨挥了挥手，示意她先别说话，随即起身道：“如此看来，对胡英杰的调查和监视在所难免。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尽快明晰杀手的下一个目标。就比如说……他的最后一句，‘今晚的向日葵’，会不会象征他的第三个目标？”

    说到这里他的瞳孔倏地增大了几倍，“对！肯定是这样！”他顿了顿，“fog是在哪条评论下回复的？”

    姚晨依不太理解他突如其来的激动，但还是很快回答道：“是……那个方夏的。”

    姚先明说：“立刻行动，把这两个人监视起来，防止一切案发的可能！”

    ————————————

    胡英杰的家中。

    再次见到警察，阿萍的表现便没有上次那么惊慌，但仍保持着殷勤。由于其还要上班，了解来意后，她端来了茶水便匆匆离开了家。

    刚被叫起床的胡英杰正带着满脸的疲惫与倦意，伏在桌前吃早餐，脸色仍如上次一般寒冷。

    想起第二次命案的事情，白烨当即问，“昨天凌晨，你在什么地方？”

    “凌晨？”胡英杰正闷头喝稀饭，表示对这个问题的完全不理解，“当然是在家睡觉，我又不像我夫人一样上夜班。”

    “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吗？”小朱追问。

    “证据？”胡英杰闻言停止了进食，“但凡没什么事的正常人，凌晨都在睡觉吧？这还要什么证据？”

    “是这样。”白烨再次意识到这家伙的难缠，“我们认为昨日发生的命案，你有很大嫌疑。所以，为了洗脱你的嫌疑，你最好提供可靠的不在场证明。”

    胡英杰冷笑一声，“嫌疑？上次你们来就是这么说，我都听腻了。我还没问你们要证据呢，你们倒先来问我。

    “不过呢，虽是清者自清，昨夜我电脑上还是有聊天记录的，我和网友在聊天上聊到很晚。”胡英杰说完，继续把头埋进深深的碗里。

    白烨皱了皱眉，“别怪我提醒你，你‘雾起时流连’的账号可是被注销了的。”

    胡英杰抬起头，满脸写着平常，“论坛说我聊天内容涉及政治，就给我封了。我想注销，难道不是很正常？”

    两人相视无言。

    ——这个男人，真的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难捉摸透。

    “那有一个ID叫‘fog’的账号，你可知道？”白烨便开门见山直问了，料这个人也跑不了。

    “我不知道。”胡英杰回答得极其干脆，空气中又只留下吸食的簌簌声。

    等到面前一碗稀饭终于喝完，胡英杰才起身，“警察同志，如果你们真的还是对于我论坛上的行为有什么嫌疑，我的电脑就在楼上开着，我清者自清，欢迎调查。”他顿了顿，“不过如果，要是没有什么的话，我不需要你们道歉，只希望你们尽快走人。”

    “那我也跟你说明白，”白烨看着他的背影道，“例行公事，在晚上之前，我们不会走。”

    胡英杰的背影突然停在原地。片刻后，他高高举起手中的碗，用力往地板上砸去，瓷碗在地上“啪啦”一声碎成好几片。

    “你们这是侵犯人权……”胡英杰没有转身，但他的话语间明显愠着怒火。

    “我们不会干涉你的生活，请你自重。”白烨的话音十分冷静。

    胡英杰没有再说话。

    小朱看着胡英杰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远处的厨房里，才压低声音说：“至少我们看着他，他也不会跑。他要真是凶手，拦着他，就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要不是的话，真有什么发生，这一不在场证明也算是为他洗清嫌疑咯。”

    白烨同样以一种低低的声音说：“……但是，你别忘了，杀手的人数不止一个人。”

    “静观其变吧。”尽管如此，他的心还是在跳。

    ————————————

    一直到胡英杰吃晚饭的时候，白烨和小朱都一直待在这里。

    ——他几乎一整天都在楼上，只有饭店才下来吃饭。

    尽管如此，白烨的心仍旧在跳。

    终于，半个小时后，警局的人发来了信息：第三个死者被发现了。

    而此时的胡英杰仍然有条不紊地坐在桌前，静默得像一尊像。

    ————————————

    案发现场是在城北的一所公寓楼下的小花园里，报案人是一位遛狗的老太。老太看到尸体的时候，脸色都吓得煞白，以至于警察询问的时候她哆哆嗦嗦的甚至没说出什么来。

    “没事，您慢慢说。”调查的警员很耐心。

    法医很快赶到了现场。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姚晨依也随着到了现场。

    另一班本来要监视方夏的人马，赶到公司的时候便得到他已经辞职的消息。——他本来是住在公司提供的员工宿舍里，如今没了固定住址，让寻找一个人的难度极大。

    ——但是第三名死者，不偏不倚，就是方夏。

    法医仍是很快作出分析：钝器击打，背上的葵花印记，第一现场……完全与上两次相同的手法和情况。

    白烨来时有些仓促，“……我们来晚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们今天没有找到方夏。”一名警员答道，“他是第三名死者。”

    “他怎么会在这里？”白烨表示出了不解。

    “现在还在调查。”

    警员好不容易才驱赶开围观的人群。不过多久，赵坚便从远处跑来，“好消息！监控里有发现！”

    众人的目光当即一并望了过去。

    ——赵坚手里的投屏，正清晰地播放着监控里截取下来的画面：

    一名黑衣男子从尸体处跑来，经过时看到路上的监控，减速后竟突然礼貌地鞠了一躬，随后双手比划出了一个圆的形状！

    随后他就离开了，没再留下别的踪迹。

    “他这是公然挑衅！”姚先明的怒吼中都带着颤抖，“快去追查！二十分钟前的监控，他肯定不会走太远，尽可能找到他的逃逸方向！”

    看着远去的警员，姚晨依喃喃：“fog……真的来了……”

    “胡英杰今天一整天都在家里，”白烨静静地说，“我也对他的电脑和手机进行了检查——注销的账号是无法细查的，而除此之外，他的论坛上并无其他账号的的登入记录。所以……fog应该并不是他，杀手……又或许另有其人？”

    “不可能……不可能……”姚晨依两眼空洞，满脸写满不甘。

    “女儿，你才第一次接手这种案件。”姚先明看着她，轻叹，“以后你还会遇见更复杂的案子，如果一切真的像你这么一推断就出来的话，就没有什么疑案了。”

    姚晨依也明白，困难所在。

    可是，fog究竟是谁呢？

    晚风吹过她的面庞，凉凉的，她甚至打了个寒噤。抬头望见不远处天空上已经升起的月亮，淡淡的夜色很快席卷。

    她赶忙从手机上登陆论坛，发现fog在两分钟前给她发来了信息。

    fog：你好啊，初次见面太激动，就送了你两朵花——多的一朵是对着监控的，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

    可恶！姚晨依心里暗骂着，看来这家伙反侦察能力很强啊，早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那夜的天空像蘸了水一样，就如同一轮月在她的心里跃动，激荡起万千层水花。待水散尽，不见石出，只留荒唐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