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法志异人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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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话 被缚

    玉辰子早已经傻在原地,神情木讷,双眼一时惊恐得躲躲闪闪不敢视人,一时慌乱得左右飘忽来回转动,有时还涣散得目光呆滞。怪不得众人会觉得他神志确实不大清楚。

    听说今日有蜀山门人在场,虽然不胜惊恐和自责,但亦觉得事有转机,哪怕自己受到蜀山门人极重的惩处,也无所谓。明明可以揪住线索抽丝剥茧,找出长乐失落炼妖壶的真相,然而这一切一切,却被欧阳少侠一句话,一笔抹去,涂了个漆黑。

    不止是长乐被抹得毫无痕迹,自己也被一笔勾成了孤魂野鬼,在众人面前残缺不全飘飘忽忽。自己挂怀的那些人,和曾经一起相处的经历,好像是自己一场似醒非醒的梦,原本就未曾存在过,所以众人才要一齐叫醒自己,所以作为蜀山门人的欧阳少侠,才要将梦话彻底否定。

    师父收养自己,师兄拉扯自己长大,自己和师弟们切磋磨练,先后通灵……种种梦境被抹去了一道又一道,一片又一片,越来越碎小,终将被抹去所有光色。世上容不下自己的梦境,正如众目之下,没有立锥之地,能容自己。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从场外进来两行道人,多持刑杖,一两人拿着绳索。

    “遵命。”领命之后分左右两边,朝玉辰子拥了上来。

    “怎会如此,我明明还有师弟,我明明是蜀山弟子,我明明有师父,我师父明明是掌教真人师兄……”

    玉辰子口中胡言乱语时高时低,一下涣散失神,一下惊恐万状。终于眼神骤变,极尽癫狂。

    左右刑杖分上中下三路叉来,有道人抻开绳索,准备迎头套下。

    “不可能,不可能!我就是蜀山弟子,我师弟就是蜀山门人,南宫长乐就是蜀山门人,炼妖壶就是为他所有!”

    十三年前的那个梦,就算如今对他来说只剩下痛苦、悲伤、负罪、悔憾,玉辰子到现在为止还是不肯从中走出,又怎么会容许有人手持刑杖叫喝着闯将进来?

    玉辰子两眉倒竖,眦裂眼角,振臂狂叫。一挥手间,执杖道人被真气荡得跌的跌,飞的飞,宛如花开向外。背后鞘中长剑,感受到了真气激荡,不禁卿的一声鸣叫出来。因其短促,场面又狼藉,不为众人所留意。

    随着真气倾泻,荡开周遭,玉辰子又是一下癫狂固执,一下涣散失神,这时又觉得刚才错乱失语。自知是早已被逐出门派,怎么可以不守罪罚,胡言乱语?自己本已罪大难赎,又怎能更添罪孽?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就在此时,一抹铜绿忽然入目。那一抹陈旧深邃的铜绿,瞬间点亮了玉辰子梦境中的全部色彩。

    炼妖壶!

    炼妖壶还在,炼妖壶还在。

    见玉辰子动手反抗,左右嗖嗖两道身影,闪到台前。亦是两名道人,眼神凝聚,气息又稳又轻,略有定力,众人一看便知是有些修为,不是刚刚那些执杖拿绳的俗务弟子可比。

    两名道人盯着玉辰子打量,留出五步的间隔没有轻动,眼神已不是想要拿下玉辰子的样子,更像是要伺机重创。其中一人伸手拽出背后三尺利剑,挽个剑花举在手中,另一人跨步塌腰,蓄势等待。只等师尊一声令下,就要下重手。

    忽然一条人影跳到当间,原来是座中宾客。

    “杀鸡焉用牛刀。一个疯疯癫癫之人,何必大动干戈。这种小事就不劳张真人操心,我来拿他。”

    此人将玉辰上下打量一遍,道:“你这疯子不识好歹,今日道门聚会其乐融融,你偏来煞风景。亏张真人宽宏大量,还想开脱于你,打发你离去,换作是我,早将你缚于阶下。你不感念真人一片用心,得寸进尺反在这里撒泼耍疯,如今就算张真人容你,我等一众宾客也不容你,定要整治你一番。你既然不肯受缚,便来接招吧。”

    他义正词严训斥一番,剑拔弩张叫玉辰子接招,可玉辰子眼里只有炼妖壶,无视其他,两人迟迟没有交手。

    席间又有几位宾客瞧出了关节,趁场上还未交手,纷纷离席跳了进来,帮腔助阵,训斥玉辰子。若非横生枝节,此时对着炼妖壶念秘咒的不是公孙茂,就是张道成,不过话说回来目前为止炼妖壶还是为张妙显所有,让谁上去念咒感应不还是他一句话的事儿么。多讨好讨好东道主,定没有亏吃,就算不能抢在公孙茂之先,没准儿能赶在张道成前头,总能占到点便宜。

    只听玉辰子自言自语地念道,“满座宾客,都被蒙蔽,不知内情。多说何益,既然如此,我不如问问炼妖壶……”

    有宾客便指点着道:“你意欲何为,难道还妄图染指炼妖壶么?”有宾客则哈哈大笑,“哈哈,图穷匕见,原形毕露了吧。一通装疯卖傻,其实是意在炼妖壶。”

    玉辰子眼神一闪,视面前众人如刍狗,拨草前行,直奔炼妖壶。

    见状,又有宾客拍案而起,跳上前来围攻玉辰子。已经站到一旁静观其变许久的公孙茂张道成,也各持法宝拦在供案前面,断不能叫玉辰子在自己面前拿走炼妖壶。

    恰巧此时背后霞光大盛,炼妖壶第三次异动,条条霞光如长长细流,如飘飘彩带,将众人各个环绕,一并笼住。

    不知到底是谁,轻喊了一声。“他果然能驱使炼妖壶,并非都是虚言,快闪开,别被吸了魂魄。”话音是从席间传来,还没离座进场的宾客扔下杯盏,踢翻几案,稀里哗啦不知往哪边窜了出去。

    拦在玉辰子前面的宾客,也不乏畏刀避剑者,见情形不妙转身就溜。等霞光散去,炼妖壶收了瑞相,只见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人影纷乱一片狼藉,逃躲出去的宾客貌态各异,或惊魂未定,或冷眼旁观,或在查看周遭有无异常,或没羞没臊厚着脸皮返回人前。

    拦在供案前头的众人也互相询问,查看是否有人中了法术。

    张道成一手抓着法宝破衣,一手掐着剑诀,目不转睛盯着玉辰子,只敢用余光四下瞥视。公孙茂更是慧剑出鞘,金光闪烁,仿佛一只眨动的眼睛,正在人丛之中寻找将要面对的对手。

    又是互相私语,又是对玉辰子叫骂,宾客似乎都还生龙活虎,没有人中法术。有人对玉辰子叫骂一番,却发现他双眼无神,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不动,与叔吉利情形如出一辙。

    “他好像说要亲自问问炼妖壶,会不会也跟叔吉利一样,魂魄进入壶中去了?”

    “不会吧,他怎敢只留下躯壳面对我等?”

    众人渐渐聚拢,又把玉辰子围了起来,却还没有人敢对这个神魂出窍的躯壳轻举妄动。

    忽然有一人分开人群,上前道:“众位仙侠何故犹犹豫豫,难道是被吓破了胆?就算他没有魂魄出窍,不是一样要整治他,前后又有什么分别?你们心有疑虑不好动手,就让我来替张真人绑了他。”

    话音未落,莽汉一晃臂膀,伸手朝那一袭无色的浅衫抓来。

    骊山女隐士白素寒,抬手拨开莽汉前臂,跟身进步朝胸口合并双掌,势缓而力钝,只是将其推出五步之外。

    “愚夫莽汉,你莫不是没看到,他不用念诀就能感应炼妖壶。他身上或许就藏着感应炼妖壶的秘密,你怎敢毛手毛脚轻举妄动?谁也不许动他一个指头,且听东道主如何区处!”

    众人互相顾视,议论纷纷。

    “他应该是和叔吉利一样,没有知觉。”

    “也不一定。他既然能驱使炼妖壶,当自有保全躯壳的手段才对。”

    “女隐士此言差矣,他现在魂魄出窍,此时不处置他更待何时?”

    “听张真人的吧,张真人当有明断。”

    “张真人,您拿个主意吧。”

    众人一齐看向张妙显,等他处置,原来张妙显暗有所思早已走神。“这个人竟然真能感应炼妖壶。旁人不管是李练还是叔吉利,都是祷告念咒费半天劲,他隔着层层阻挡,既无咒语又无手诀,难道只凭念力就能在一瞬之间感应炼妖壶?到底是他深藏不露修为高深,还是因为曾经与炼妖壶相伴甚密?”

    恍然觉醒后扫视一周辨明了情形,才发落道:“不知他用什么办法驱使炼妖壶,不可轻举妄动,先用绳索将他绑缚起来。”

    白素寒一听只是绳捆索绑,那绳索怎么能困得住玉辰子,便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