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三少到了。”

    待李寿在下手落座，司马怀才抬手示意管家退下。李寿悄悄打量这城主，心里却忐忑不已。

    这城主五十岁上下，看起来并无甚特别，观之体态动作，又不像是身怀武功，他却也不敢大意，若他武功高深莫测，也绝不会让自己有所察觉。之前听说这白佑城富甲天下，虽是我朝疆土，却不受朝廷管辖，乃是各路江湖人的聚集之处。然而自打这司马怀继任城主以来却不曾出现任何动乱，若说他一点武功都不会，李寿万万不敢相信。

    直到奉茶的下人退下，城主才开口道：“久闻青云三少年轻有为，如今得见更是一表人才。”

    李寿寒暄道：“承蒙江湖上的各路英雄抬爱罢了。一点虚名，实在难入城主慧眼。”

    城主似乎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又道：“我与你父亲是故交，按辈分，你该唤我一声‘世叔’。”

    李寿心中猛然跑出一个念头，先是夸赞，后又攀关系，难道这是准备拉郎配？

    虽然心中反感，但态度仍是恭敬，“世叔。”

    见他仍是恭谨，司马怀似乎是胸有成竹地说道：“不知三少年纪几何，可否婚配啊？”

    李寿蓦然想到若羽，心中一寒，“小侄不过双十年华，年少浪荡，况且家中两位兄长尚未成亲，我也不好僭越。”

    城主点点头，“我白佑城富有天下，却儿孙凋零，如今家中只有独女，年方十九，才貌也与三少甚是相配，若三少有意，可先将亲事定下。”

    李寿有些生气，却又不好发作，只好推脱道：“小侄家中双亲已故，虽说江湖人没有很多规矩，但如此无媒无聘，实在不成体统。更何况在下一无朝廷功名，二无江湖盛名，恐委屈了令千金。世叔见谅，小侄满身血污，先告退了，他日定当登门拜访。”

    说完，李寿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一直出了大门，也没有人叫住他。

    这城主一定打着什么主意，否则以他城主之尊定不会将女儿嫁给一个江湖浪荡子。江湖人，在朝堂上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他并不关心这些，低头看着这件血污的长衫，血迹已经干透，像是一簇簇嫣红的花朵。他走进了沿街的店铺，买了另一件长衫，将换下的衣服卷了卷，塞进了包袱。又伸手摸了摸旁边桌上的大氅，忽然一阵难过，从此以后，无论多么寒冷，他都再也不穿大氅。

    城主府内，一人从屏风后走出，却是一张与城主一模一样的脸。

    “既然他不识抬举，那杀了吧。”

    另一人叹了口气，附和道：“本以为控制了他，便有了筹码，可惜了，不过他的武功倒是特别得很。”

    李寿随便吃了点东西便牵着马慢慢出了城门，他并未察觉自己已经陷入了危险，或者说，他知道，但并不在意。他知道自己今后是一定要去找姐姐的，只是此时，哪怕是死，他也要去看她一眼。他并未想和她一起退隐江湖，长相厮守，那都是很遥远的事，此时，他只想要再看她一眼，一眼就好，江湖路远，他想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记得她的样子。

    刚来时的景色又一次出现在眼前，只是此时，全都盖上了一层白色，太阳偶尔从云层中闪出，阳光打在雪上，甚是刺眼。忽然，一队人马从城中疾驰而出，挡住了他的去路。

    见他们全着黑衣且蒙面，李寿便知来者不善。他并不多言，缓缓抽出断情剑，准备迎战。

    见他拔剑，对面为首的人明显身体一僵，但也未过多迟疑，马上用一种李寿听不懂的语言发号施令，随即这二十人的队伍立刻将李寿围住，只留为首的人还站在原地。细细看去，这二十人兵器不同，但站位似乎形成了一种阵法。

    李寿暗觉不妙，不敢轻敌，脚下忽地腾起想要跳出包围，却迎面被三人持刀冲来，硬生生被压回了原来的位置。缠斗了一阵，李寿的内力虽能压制对方，心法却没能修到最高层次，无法化掉他人内力，只能勉强凭借神兵之力与对方周旋，对方虽未讨到大便宜，却是无一人受重伤，反观李寿，虽未伤及要害，却也有好几处挂了彩。

    李寿心急如焚，明知他们似是故意来试探武功，每每可取胜之时便又放弃。他有些恼羞成怒，觉得自己似是那落在花猫手里的老鼠，受尽了戏耍与屈辱。

    那领头的人嘲笑着说道：“这青云三少也不过如此，李冕眼高于顶，不想他的儿子竟如此不堪大用。那莫若羽，倒是白白丢了半条命。就你这样的江湖弃子，居然还辱我白佑城主，真是不识抬举。”

    这些话如同一记炸雷响在他的耳边，又似一只大手狠狠抓住了他的痛处，父亲去后的诸多变故，千百般滋味汇聚一处，却是苦不堪言。此时他恨不得与这些人同归于尽，他知道自己即将力竭，便勉强提出最后两成内力附于剑上震开面前众人，随即用了一招“燕回式”一脚踹倒距自己侧方最近的人，一剑将头颅斩下，挑起扔向了众人。

    以前闯荡江湖也经历过不同的境遇，但是如此棘手的情况还是首次。也杀过人，但是如此不留余地手段残忍还是第一次。以前扬名立万当个盖世大侠的想法已经没有了，如今杀红了眼，以前十分在意的名声也不重要了，现在他信奉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溅起的鲜血打湿了衣角，此刻的他犹如杀神附体，让久经沙场的韩励同都为之胆寒。

    来不及多想，他大声下令：“杀！”

    手下人皆是训练有素，虽有些腿软，却还是变换阵型向前推进。

    李寿双手攥住剑柄，断喝一声，却仿佛有一股暖流从周身经过，刚刚难以为继的真气这时却源源不断，不想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刻，他却绝处逢生，将玄玦心法又提升了一个层次，虽然仍不能化人内力，但内力却可以源源不断，甚至比肩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李寿如有神助，双手一剑劈下，强大的剑气卷起了一阵罡风，瞬间将余下众人卷起，又抛向地面。除了韩励同轻功较好逃掉了外，其他人死的死，伤的伤。

    李寿运足内力一掌打出，韩励同避无可避，肋骨尽断。李寿欺身向前看着韩励同，剑尖抵在他的脖子上，一点点地割破他的皮肤，韩励同咬着牙不吭一声。

    看着他视死如归的神情，李寿忽然回过了神，愣了半晌，他对韩励同说道：“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会去找他。”

    云散了，太阳已经落了大半。今日见过两次大战的城门守军却还是岿然不动。这白佑城，似乎藏着太多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