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作饵
“今日之后,也许会有某位大人物看上你,若是觉得能接受,便从了吧。烟雨楼再怎么好,也是侍候恩客的地方,你年纪小,姐姐不想看到你受苦。我虽是烟雨楼的掌事,但手中权力不多,也无法长久地庇护你周全,这簪子就当我们相识一场我送你的礼物吧。”
烟受宠若惊。
不仅受宠若惊,还有些慌乱。
“姐姐在说什么呢,有哪位大人物会看上我?”她一边说,一边眼睛里又沁出泪来,“且不说我愿不愿意,是姐姐救了我,愿意给我饭吃,阿怜已经很感激不尽了,怎么能要姐姐的簪子?而且楼里的其他姐姐对我也很好,从来没有因为我面容丑陋而看不起我,我……”
烟霞打断了她。
“阿怜你不丑,你生得很美。”
烟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她。
烟霞继续道:“你的心很美。”
正扮演柔弱小可怜的烟:“……”
姐姐你能不能不要这时候说这么煽情的话啊。
生怕自己演崩,她一把朝烟霞扑去,撞进了烟霞怀里。
“姐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要把我送人了?”
烟在她怀里嘤嘤啜泣。
烟霞身子一僵,却还是将手放到了她的背上。
“好了别哭了别哭了,你要是不想去,姐姐就依你。”
“真的?”烟抬起头,眼神晶亮地看着她。
烟霞“嗯”了一声。
临走却还是把那根簪子放到了烟梳妆用的抽屉里。
很快就到了江府晚宴,也是烟她们上场的时候了。
江府里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竟是比百日里还要好看上几分。
烟戴着特制的面具,上了高台。
这面具也是金色的,呈蝴蝶状,堪堪覆盖住她脸上的疤痕。眼睛的部位挖得特别大,将她的一双剪水秋瞳完美地露了出来。面具仅仅覆盖到鼻尖,露出弧度完好的下巴,远远看去,整个人透露出一股神秘不说,无端地增添了些许妩媚。
烟就按先前排练好的舞了起来。
相比于之前吸引徐达的那支舞,这次的舞蹈没什么特殊的技巧,但胜在轻灵、飘逸。
她的舞服也是定制的,上半身略微修身,显得她肩颈纤长,身形饱满。稍稍露出一截小蛮腰,肤白胜雪,更是坠着与面具同色的金铃。
金铃下,是与上衣同色系的裤子,裤子宽松,外面有些许飘带,整体看来,有点像仙气版的异域舞姬。
烟以前就跳过类似的舞蹈,因此学起来并不算难。为了增添那抹仙味,舞台上还放置了能制造烟雾的道具,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确实有点像前一世的干冰。
与此同时,台上的六位舞者也各自拿了一门乐器作为道具,烟是领舞,拿的是琵琶,琵琶本身就有一种欲说还休的味道,倒是符合她的气质。
“这烟雨楼的花样,果然次次不重样,次次都给人惊喜啊。”
坐在最前排被人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三个人,想必就是武林中最有地位的邢鹤、江云枫、沈知南三人了。
说这话的是靠左边那人,烟不经意地往那边瞥去,就见一中年男子穿着花纹繁复的褐色衣衫,侧身朝着最中间那人说话。他头发灰白,两颊圆润,说话时连带起眼角的笑纹,端的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烟不敢大肆打量,匆匆一瞥就收回目光。再一旋转时,却是趁机将另外两人的样貌收入眼底。正中间那人一身锦白长衫,两鬓染霜,五官倒是庄重大气,端的是一副国泰民安之相,也能隐隐能看出一点和邢宇的相似之处。
右边那人一身灰色长衫,脸颊瘦削,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必是管刑罚的沈知南无疑了。
收回神思,烟再次投入到舞蹈中来。排练的时候,烟霞就跟她说过,跳这舞时多想想自己因病逝世的娘亲,还有不认自己的父亲,烟知道她想要一种悲伤又脆弱的感觉,便极力酝酿情绪,不一会儿,眼眶染红,眸中带泪。
想哭,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好不容易舞蹈结束,烟随着众人回到住的院子,一般情况下,烟雨楼是不在外留宿的,因此大家回去后都忙着换衣服收拾行李。
烟记挂着烟霞的话,装作忧心忡忡的样子回了房间。云卿自混入江府之后就失去踪迹了,也不知她那边进行得顺不顺利。
烟在房间里等了会儿,预想中的被人掳走的情况没有发生,她还以为是她演技太好让烟霞动了恻隐之心,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是她,肯定是她,我那簪子下午还在呢,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了?”
同行的一位舞姬突然对她发难,烟心中愣怔了一会儿,然后马上反应过来。
烟霞不过表演前送了她簪子,她们表演一结束就来捉贼,这戏演得也太蹩脚了吧?
况且自她进烟雨楼后,不管烟霞怎么对她另眼相待,其他人都不曾真的争风吃醋过,反而看她的时候,经常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因此她猜测她们都是知道内情的,只是谁也不想跳这个火坑。
便假作不知,满是惊惧地看着那舞姬道:“姐姐你说什么话呢,我来这里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出来,出来也是跟姐姐们一起上台表演,哪里有机会偷拿姐姐的簪子?”
这时,就有另一人跳出来了。
她也不反驳烟的话,而是冷冷地说出一句事实:“有没有,去你房间里搜一搜不就知道了?”
烟自然会让她们搜,但面上还要装作抗拒一番,而那两人也确实没惯着她,不顾她的劝阻就闯入房间,直奔梳妆台。
再然后,梳妆台最上层的抽屉被拉开,簪子露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这是烟霞姐送我的簪子。”
烟据理力争,那两人则不耐烦地道:
“别说假话了,烟霞姐今日头风发作早就回去了,哪里有机会送你簪子?”
烟争辩不了,就埋头掉眼泪,一边哭一边道:“我没有,不是我。”
那两姑娘自然不听,跟她几番拉扯竟然趁机掐她,把她身上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烟想着没准那邢鹤就好这一口,便忍了下来。
一番争吵,终于惊动了江府的管事,管事前来询问情况,那两人也就顺水推舟,将这个“麻烦”扔给了江府管事处理。
“这丫头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心术不正,烟霞姐看她可怜才招进烟雨楼,还悉心培养了一些时日,没想到根子里也是个坏的,竟然学人家偷东西。这理应报由官府的,但想一想,这里是武林盟的地盘。武林盟向来是惩恶扬善之地,显然,这事交由武林盟主处理再合适不过。”
话说得冠冕堂皇,最终目的还是要将烟交给邢鹤处理。
这可真是,投其所好的最高境界了吧。
烟一边哭哭啼啼,一边被管事的找了两个粗使婆子带走。
她暗道不好,忽然来这一出本就不在她的预料之中,也不知云卿回来扑了个空会不会满府找她的下落。
她此行就是为了揭露邢鹤的真面目,万一成功了还好,要是没成功,再被云卿一搅和,那她们俩不都前功尽弃了?
但另一边的云卿,此时却也分身乏术。
她有心寻找师妹遇害的证据,但江府仆从管理有素,大家各司其职,很难被她寻到机会接近内宅。
就这么遮遮掩掩的,竟然差点与江府主事婆子撞上。
那婆子虽然没撞上她,但也发现了她,立马就叫人将她捉拿。云卿慌不择路,想了想,竟然只能去寻那人。
于是,多年后沈从云再次见到云卿,竟然就是她一路跌跌撞撞朝他跑来,然后跪在他脚边说:“公子救我。”
烟一路噙着泪到了江府深处,刚开始她还能听见前院的喧嚣,但越往深处走,就越听不见人声了,显然这是个僻静之所。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烟暗自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说起来,这披风还是为了掩人耳目特意给她披上的,此时倒是能很好地掩藏她的小动作。
来人将她带到了一处庭院后就不再往前了。临行前给她留了盏灯笼,叮嘱她等候在此,不要随意走动。
“阿怜”胆小怯懦,自然是不敢违抗的,就独自一人坐在假山旁,默默垂泪。
她想着,前头宴会还没停歇,邢鹤作为主角之一自是不会这么早离席,她多半还是要在这多吹吹风。哪想到才来没多久,身子一轻,忽然就掉进了一个男人怀里。
她起初以为是邢鹤,就想装作受惊一番,正要大叫,那人却捂住她的口鼻,侧身一翻带她进了一旁的假山洞里。
这假山洞能藏人且隐蔽,要是搞偷袭再合适不过,但这是烟为自己选的,没想到倒是便宜了这人。
她以为来者要么是邢鹤,要么就是邢鹤之流的老色批,没想到这人还挺君子的,只是在她身后钳制住她,倒是没跟她有过多的身体接触。
“唔唔。”
她挣了挣,还故意将身子往后靠,她想诱他出声,然后识破他的身份。没想到那人身子猛地绷紧,竟像是他才是被掳进来的那个一般,咬牙切齿地道:
“你做什么?!”
烟瞳孔地震!
邢宇?
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