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秋笑着说到：“不是朝廷军中，而是工部衙门。”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燕国境内不止我们叶家，还有洪州史家、凉州方家、烨州谭家、羿州杜家，甚至还有不少江湖门派，都是为朝廷提供过军械的豪商。”

    “当然，若论品质，最出名的还是蜀州剑阁，还有南晋国的神工坊。他们两家的兵器一经问世，就会遭到江湖各大门派的追捧，万金难求。就连当今皇室，也仅收藏了两件而已。”

    听到这里我已经彻底明白了。

    “所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锻造之法，造出优质军械，从而获得朝廷的巨额订单？那你为何不将此事说与令尊呢？”

    叶子秋沉声说到：“此事......原本涉及我叶家私事，倒也不是不能对恩公言讲。只是......”

    见她言辞闪烁，欲言又止，我便心下了然。于是信誓旦旦的说到：“出自你口，入得我耳，出门之后，天知地知。”

    叶子秋先是犹豫了一番，随后将缘由娓娓道来。

    “世人皆知，大燕境内有五大豪商，家家财力雄厚，富可敌国。我叶家虽跻身其中，但家族底蕴终究不如其他四家深厚。都是靠着家祖家父两代人数十年来筚路蓝缕，艰辛创业，又在政商两界左右逢源，才在这燕国站稳脚跟。”

    “但如今新皇即位，朝堂党争日益激烈，不少富商也因为先皇立储之争而遭受牵连。”

    “家父看出朝廷早有抑商之意，于是想要联合其他四家，共商良策，一同抵御来自朝堂的风险。于是便有人提出了五家联姻，一荣俱荣的想法。”

    “但是在我看来，商人眼里只有利益，没有情分。一旦出事，任何人都靠不住。联姻之盟看似牢固，可倘若我叶家倒下，势必会被其他四家介入，将我叶家瓜分殆尽。”

    “只可惜家父人微言轻，叶家又比不上其他四家实力雄厚，最后也只能无奈接受。就在前几日，家兄已经迎娶了洪州史家的三小姐为妻，如今我叶家的一举一动都被史家看在眼里，处境更是艰难。”

    我心中暗自笑到：想不到如此精明的叶家，居然也会被算计？

    叶子秋见我面带冷笑，眼神中更添了一丝幽怨。

    “家父一招棋错，心中方寸已乱，再加上老管家年事已高，不久后就要回乡养老。若是此时我将锻刀之事告诉父亲，他定会安排家兄全权负责此事。可我早有耳闻，史家三小姐为人精明，善于算计。若是将此事交给家兄，锻刀之法定会被史家窃取，所以我不得不防。”

    听完这番话，我仍感疑惑，便说到：

    “若是依照你之前的说法，怕是不久之后，你也要嫁入他们四家当中的一家吧？那这锻刀一事岂不是还会落到你兄长的头上？你们叶家最终依旧免不了被瓜分蚕食的命运。”

    “不，我还可以招赘。”叶子秋神色坚决的说到。

    “只要我不离开叶家，我就能保证兄长无法插手这件事，锻刀之法就会永远留在叶家。”

    我听完后笑着摇了摇头，觉得她的想法天真可笑。

    叶子秋面色不悦的看着我说到：“怎么？你不相信？”

    我笑着说到：“其实我这锻刀之法也没什么特别，若是有心人拿到手，肯用心钻研上数月，一定会找到诀窍，到时候你们叶家依旧保不住这份秘密。”

    听到我这一番话，叶子秋神色更加黯淡，低头沉默不语。

    我却继续说到：“而且就算你们真的能守住这个秘密，外界又岂会坐视叶家做大？即便其他四家不会发难，江湖上可不一定都是名门正派，一定会有人不择手段的窃取这个秘密。你一个弱女子，届时要怎么守住这份家业呢？”

    叶子秋闻言忽然神色一缓，眼中带笑，静静的看向我说到：

    “所以小女子才想请恩公留下，当我叶府的护院。相信以恩公的本事，定能震慑住那些宵小之辈。”

    我心下恍然，这女人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但宋铭已死，苦井村大仇得报，眼下我只想早日脱身，继续当一个山野村夫，根本不想涉足尘世纷争。于是我婉拒到：

    “叶小姐，请不要忘了，在下只是在贵府暂避一时，可没想过投靠叶家。叶小姐此举恐怕有些强人所难吧？”

    叶子秋却笑着说：“恩公不必急着推辞，眼下镛州城戒严，知道恩公身份的只有何应龙和我叶家。恩公放心，只要恩公在我叶家一日，何应龙就休想知道恩公的踪迹。”

    我闻此言，顿时气得须发皆炸，气血翻涌。

    这个女人真是好算计啊！

    一番话看似诚恳至极，可言下之意却是：若我离开了叶家，我的身份也将会公之于众，到时候恐怕这天下将没有我容身之地。

    但过了片刻，我还是压下了心中怒气，换上了一副笑脸。

    毕竟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便挟持了叶子秋，我也未必能逃得过满城官兵的追杀。

    更何况城外还有无数的江湖门派虎视眈眈，要知道陆家宝藏这块肥肉，足以令任何人为之疯狂。

    于是我笑着说到：“叶小姐还真不愧是商界奇女子，昨夜遇险之时还宛若涉世未深之少女，今日交谈却又步步为营滴水不漏，前后判若两人，着实让在下猜不透啊。”

    叶子秋也笑吟吟的说到：“恩公不也一样吗？明明家世显赫，又身怀绝世武功，却偏想隐居山林，不问世事。这份胸怀小女子也是自愧不如。”

    我心下冷笑到：

    哼，真当我听不出来这是在讥讽我胸无大志，忘了陆家血海深仇吗？

    六年前，陆家灭门惨案震动朝野。

    世人皆知靖边将军陆云峰为人清正廉洁、刚正不阿，治军更是十分严格，即使在江湖绿林也备受推崇。

    而朝廷中却有奸臣贼党，以通敌叛国、养寇自重的罪名将其弹劾。老皇帝一怒之下，不由分说，将陆家九族全部打入天牢。只有陆子枫在外求学，逃过一劫。

    可朝廷还未下旨赐罪，陆家上下就离奇惨死狱中。

    不久后，老皇帝驾崩，举国服丧，案件就被搁置了。

    新皇即位后欲施行仁政，大赦天下。可当有人提出要重审陆家一案时，皇帝却说：此案乃先皇钦定，子不可言父过，于礼不合。将大臣的上书驳回了。此事就此不了了之。

    于是有人猜测，先皇之所以要打压陆家，就是因为陆家在军中的势力太大，威胁到了皇权。

    以当年陆家在军中的威望，若不是陆云峰死守忠君之道，甘愿在天牢里以死明志。一呼百应之下，不是没有撼动天下的实力。

    更有传言说，如今朝廷内部倾轧、党争不断，外部兵祸连连，与南晋频发冲突，国库已经入不敷出，皇帝亟需陆家的宝藏充盈国库。

    种种传言甚嚣尘上，而朝廷至今没有拿出有力证据，坐实陆家通敌的罪名，一直以莫须有的说辞，将案卷封存在大理寺。

    深谙政道的大臣们不是没有想过为陆家翻案，而是他们在几经碰壁之后终于明白，这一切的背后，都有某个大人物的影子。

    但陆家的仇，与我李阿牛何干？

    我对叶子秋言语中的讥讽充耳不闻，毫不在意的说到：

    “既然叶小姐如此抬爱，那在下便厚颜应下护院这份差事了。不过锻刀之事恕在下考虑一番再做回复。”

    叶子秋言到：“这是自然，恩公若是不允，小女子自然也不便强求。恩公有什么要求只管开口就是，只要我叶家能办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随后叶子秋起身言到：“此时天色已晚，恩公还请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柳儿去办就是。明日我会亲自奉还双刀。”

    说完就要告辞离开。

    快要走到门口时，叶子秋忽然一脸笑意的问我：

    “那敢问恩公，小女子今后要如何称呼您呢？是叫阿牛壮士，还是陆公子呢？”

    而我却眼含深意的看着她说到：

    “世人皆知陆家已遭灭门，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介村夫李阿牛。”

    叶子秋闻言一笑，冲我微施一礼。

    “那小女子就明日再来拜访李护院。恩公留步。”

    说完转身离开，只留残月下一道倩影渐行渐远。

    我仰头看着天上的一轮残月，心中不由万分感慨。

    原来我在世人眼中，也不过就是一把开启宝藏的钥匙罢了。

    只可惜，真正的陆子枫已经死了，如今占据这具身体的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冒牌货。

    就算真的有宝藏，那部分记忆恐怕也随着真的陆子枫一同消失了吧。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这一身打扮，竟也觉得有几分好笑。

    一个人在山里呆的久了，简直没个人样。浑身上下都是污泥不说，头发和胡子也早已粘作一团。

    难怪柳儿那个丫头见了我都躲得远远的，就连叶子秋，如果不是有求于我，恐怕也不愿见我这副尊容吧。

    于是我叫来了柳儿，让她帮我准备热水洗澡。

    柳儿的动作很快，手脚也很麻利。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她就乖乖的站在一旁静静的等候，一言不发。

    “你还站在这里干嘛？难不成要看我洗澡啊？”

    柳儿似乎不再像下午时那般自在，怯生生的说到：

    “小姐吩咐，要我好生伺候李大侠，务必要服侍周到，不能怠慢。”

    说完低低的垂下了头，看了一眼地上破碎的地砖，向后又退了半步。

    我心下一阵苦笑。看来叶子秋没被吓到，这小丫头倒是被我吓得不轻。

    这倒是勾起了我一丝玩心，于是我对柳儿说到：

    “浴桶里的水有点烫，放一放吧，你先去帮我打一盆热水，再拿点碱面，一把剃刀，快点去。”

    柳儿如蒙大赦，急忙小跑出去帮我准备东西。

    不一会，东西都准备齐了，我便先清洗了一下头发，剃干净了胡须。都收拾完了，才脱下衣服跳进浴桶。

    柳儿见我不打招呼就脱衣服，吓得一阵惊呼，急忙捂住眼睛。

    我却笑着冲她喊到：“叫什么叫，没见过男人吗？赶紧过来帮我搓澡。”

    柳儿尽管一脸的不情愿，但怕惹恼了我，还是乖乖的拿起了泡软的丝瓜瓤，在我的后背上轻轻地搓了起来。

    “用点劲，没吃饭吗？”我故意大声刁难到。

    柳儿被我粗暴的喊声吓了一跳，搓澡的双手有些发颤。不一会我就听到她在背后轻声抽泣，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在水里。

    坏了，是不是玩脱了？

    我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说到：“那个，你别哭啊，刚才是逗你玩的，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放心吧。”

    柳儿闻言，忽然放声大哭：

    “呜呜呜，小姐，柳儿碰了男人了，不干净了！柳儿嫁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