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武士堂和学士区是第三层的天堂，那么孤儿院就是第三层的地狱，这里的孩子长到十八岁就得离开去打工，在日复一日的机械劳动中沉沦。

    若是运气好，可以在人生的结尾时，攒下在居民区买一个公寓的钱，再讨个媳妇，生个孩子，完成阶级的跨越。

    若是运气差，在工作中受了伤，或被那些居民区的年轻人取代了，那只有去捡垃圾或者在混乱街接触那些黑暗面。

    但凡事没有绝对，孤儿院也会提供基础的教育机遇，要是脑子好使，说不定会在十三岁被学士区选中，为牧野号的第二层添砖加瓦。

    至于武士堂，那些高高在上的肌肉-棒子才不会低头看一眼，这群在温饱线上徘徊的孱弱少年。

    段壮壮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这个孤儿院的，也不知道连果腹都困难的孤儿院，为何要给他起这么一个难听的名字。

    但他智商有限，也没有多少吃饱饭的机会，只能靠自己的莽劲和愈合能力在垃圾场打开一片天地。

    孤儿院虽然困苦，但至少提供了吃住和学习的机会，也有像段壮壮一样觉得吃不饱的孩子，会去垃圾山和混乱街碰碰运气，有人活着回来了，也有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此刻“乌”照亮了第三层的所有地面，段壮壮已经站在了孤儿院的门口。

    孤儿院的形状就像一头倾覆的飞艇，大门就是落下的后盖，光滑倾斜的金属坡道就是进入这个孤儿院的唯一入口。

    没有工作人员，这里全部都是自动化管理，三两个刚吃过早饭的孤儿正在门口草地上走动着，就像行尸走肉。

    “你太臭了，段壮壮，你要去洗个澡！”

    出声的是十八岁的刘抗，他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离开了，现在被第三层管委会雇佣，负责孤儿院的外围事务。

    “呸，要你管。”段壮壮无法无天惯了，况且刘抗只比他大三岁，后者的说教，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你一年就发这一身衣服，你鞋底破了个洞知道么？”

    段壮壮这才觉得金属坡道刺-激到了他的脚底，带来冰冷的寒意。

    暗骂一声晦气，就那么坐在了坡道上，脱下没有任何意义的鞋面，低头看了看脚底，却被自己的脚臭熏了个正着。

    碍于面子，段壮壮面不改色地站起了身子，斜眼看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刘抗。

    “你又打架了？哪里受伤了？”

    刘抗整日和这些叛逆期的小鬼斗智斗勇，自然不会在乎他们的脾气，倒是看到段壮壮身上有血迹，这才出声提问。

    这些血迹都是那两个死人的，在暗处不明显，此刻“乌”散发光芒，这才引起了刘抗的注意。

    “要你管，我捡垃圾滚下山了，我不是活着回来么，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

    段壮壮继续嘴硬，倒是因为只有一个鞋子的缘故，一脚深一脚浅地进入了孤儿院。

    一层是个硕大的大厅，一般用来集-会，此刻没有人，为了节省电力，关闭了灯光。

    好在墙壁上有着荧光指示牌，段壮壮顺利地来到了洗浴房。

    洗浴房一个月才会集中洗浴一次，那次才是免费的。

    “三层公民段壮壮，信用点余额3.783，本次消费0.3元，还剩余额3.483元，鉴于您的余额，您可以选择花丰银行的信用贷……”

    牧野号有两样东西躲不过去，死亡和广告，就连每次消费，也会听一到两个定向广告。

    段壮壮听着淋浴室喇叭里的声音，一边心疼自己的信用点，一边认命地站在了花洒下。

    每月一次的洗澡，是池浴和循环过滤的淋浴，而自己付费的，反倒是空气混合着水珠的高速蒸汽。

    第三层的水是珍贵资源，一条隔开混乱街和居民区的界河就是唯一的水资源，污水处理厂在界河的上游，管委会大楼的边上，重要性可见一斑。

    这个花洒有点毛病，岁月让它的很多口径都被堵住了，只有几个还能正常运作，而淋浴的水量和时间又是固定，此刻喷出的高速气流就像刀子一般。

    在段壮壮咬牙闷哼中，这些气流再次划破了他的皮肤。

    在信用点和受伤面前，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默默承受，在规定的五分钟后，一身血衣的段壮壮站在了淋浴房的门口。

    一根金属手臂直接伸了进来，把他拎了出来，丢在地上变成了滚地葫芦，三两个人立刻扑了上来，把他按在地上。

    …………

    五分钟前，段壮壮前脚进了孤儿院，后脚硕鼠帮就在三当家的带领下来到了孤儿院门口。

    虽然人数只有十几人，但混乱街的气质是挡不住的，领头的三当家的金属义肢更是在“乌”光中闪闪发亮。

    “等一下，你们要做什么？”刘抗硬着头皮站在了坡道下，拦住了来势汹汹的一行人。

    “我就问你，今天有没有从垃圾场来的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告诉你，孤儿院是管委会……”刘抗的话没有说完，嘴巴就被金属手臂捂了个严实。

    这时，一个喽啰拉了个过来看热闹的孤儿，摔在地上。

    “我说，我说，刚才有个人，不过他是从武士堂那个方向走来的。”

    垃圾场在孤儿院的北方，武士堂在西方。

    “他什么样子？”三当家把刘抗摔在地上，低头去询问那个被牵扯进来的小孤儿。

    小孤儿被凶神恶煞的三当家吓住了，愣了半晌，被小喽啰踢了一脚才结结巴巴解释道。

    “他，他一瘸一拐的，我隔得远，看不清楚。”

    刘抗得了说话的机会，立刻插道。

    “你要搞清楚啊，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孤儿院虽然地位低，但好歹也是管委会负责的地点，和混乱街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开了先例，恐怕这些孤儿就有被拉去混乱街做肥羊的可能。

    “我就是来了解一下事情，若是有了人命的瓜葛，我们自然会和那个小子私下解决。”

    “人命瓜葛？”刘抗吓了一跳，但还是咬牙紧紧跟在了这群硕鼠帮的后面。

    …………

    时间来到了五分钟后，三个小喽啰把段壮壮死死按在地上，手上的力道撕扯开他身上的衣物，露出遍布伤口的后背来。

    那些被气流破开的伤口再次在挣扎中撕裂，渗出星星血珠。

    三当家蹲在段壮壮面前，直接按在了他的伤口上。

    “啊～”段壮壮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昨晚你去哪里了？”三当家丝毫不为所动。

    “垃，垃圾场。”

    三当家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手中的力道也加大了半分。

    “然后呢？”

    “然后就从山上滚了下去。”

    “再然后呢？”

    段壮壮在地上像一条上岸的鱼，不停地弹动着，血珠混合着冷汗在地上洇出大片粉色的痕迹。

    再下面，那就是那片神秘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