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精明的双眼快速闪过一丝精光，看似不经意，“你说，地区部的一些人是不是可以往上抬一抬了？”

    邱志杰闻言，慢里斯条地扶了下眼镜，似笑非笑地看着许成，“抬到哪里？”

    许成没说话。

    他对邱志杰是了解的，看这反应他就知道他其实生气了。

    许成是精明的，否则不会这么些年毫无建树却依然牢牢霸占决策委员会一席之地。他虽然也是创业团队成员之一，但战略规划有闻迅自己，技术领头羊是邱志杰，对外合作和财务则牢牢掌握在管明臻手里……可以说，各方面相对碌碌无为的他能稳稳当当坐好现在的位置，全凭他的长袖善舞投机倒把和老道圆滑。

    他知道自己平庸，单枪匹马的话在整个决策委员会中他毫无胜算，永无出头之日。他只能抱团。

    闻迅管明臻夫妻共同体，他几乎不太可能有机可乘，因此他早早把目光投向了恃才傲物和闻迅又心生罅隙而实力名望足以分庭抗礼的邱志杰。

    果然，几次精准的机会把握住了以后，邱志杰默认了他的追随。

    当他们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时，许成有了底气，心思开始活络起来。培养亲信，笼络人心，派系布局，终于慢慢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就算实力在慢慢壮大，他对自己的定位依然清晰：唯邱志杰马首是瞻。

    当然，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许成无视有些尴尬的气氛，从善如流道，“行，那以后再说。不过，总裁办秘书处得有所调整了……”

    “确实该调整了。找两个年轻貌美会来事儿的秘书塞进去。”邱志杰轻描淡写地布置着与以往风格大相径庭的任务。

    许成愣了愣。他的本意是要把向天盏的两个秘书给踢走，换上自己人。

    秘书处嘛，看似只是打杂琐碎的地方，但永远是信息传达最快八卦流传最广的地方。自己人，总是能掌握第一手资料，很多看似无用的八卦，其实大有用处。

    他倒是没想到邱志杰居然有着更“宏伟”的目标。许成嘴角抽了抽，男人，也是善变的动物。

    “手段不在乎老套，有用就行，不是吗？”邱志杰笑得意味深长。

    关键岗位安排自己的人手这事儿不急，等离职这事发酵发酵，自然会有大批人马跳出来，没准儿还会有意外收获不是？

    细水长流，先从看起来最不重要的位置着手吧。

    “行，要是没有合适的我尽早启动招聘。哦不，物色……”许成若有所思。

    这世上没有挖不倒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锄头。工具嘛，用得不顺手换一把就好了，总有称手的不是？更何况，是处于漩涡中身心俱疲的男人，有朵温柔可人的解语花陪伴在侧，是件多么让人欣慰的事儿！

    是了，这么老套但实用的法子他怎么没想到呢？

    大抵是，这夫妻俩这些年在公司男主内女主外配合无间默契十足，尤其是闻迅发展至今最大的功臣可是管明臻，无论是外来巨额资金的引入解决闻迅财务困境，还是产品销路甚至各种牌照都是靠着管明臻不一般的公关手腕和庞大的学院派人脉带来的收益。

    所以在他眼里，不，几乎是所有闻迅员工眼里，他俩是模范夫妻，关系坚不可摧牢不可破。所以他再怎么耍手段想办法，都从未朝着这方面入手。

    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向天盏的离职，也成了他夫妻俩的一道坎。

    绝大多数人都只知道闻迅向天盏师徒俩感情深厚，只有他们这些近臣更为清楚，若是闻迅向天盏的关系如师徒，那么管明臻和向天盏则情如母子，丝毫不比前者的情分差。

    向天盏的离职，管明臻只会更不舍，多少也会迁怒闻迅。

    不管他俩的裂缝有多大，但口子既然开了，那么机会就来了，不是吗？

    许成眨眼间就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老谋深算般嘿嘿嘿地笑着。

    这消息放出去，内部调岗怕不是要挤爆？啊哈哈哈哈……许成内心深处得意的笑。

    八卦的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

    纵然向天盏的离职信只发给了公司的最高决策层，连自个儿的秘书都不知道，但这种事情这种八卦还是飞快点燃了这个本该平凡的周末。

    远在南太地区部的贾庆春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

    他有强烈的预感，也许他的时代可以开启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遇不可求，抓住了，他就能一飞冲天！他就能放手去做很多很多他一直想做的事情……他的脑海里瞬间过了好多片段。

    南太地区部的总部位于墨尔本，和国内时差3小时，贾庆春从自己的老领导许成那里得到消息时已是当地夜晚近十点。他刚从办公室出来准备回宿舍，就被这一从天而降的好消息砸得晕晕乎乎的。

    他抱着手机呼吸粗重，感觉有那么一瞬间的头重脚轻，他觉得自己像要飞起来了。他在办公楼大厅原地转悠了好一会儿终于平复些，才迈步走了出去。

    墨尔本此时的气候温润，夜间的微风带着洋流的味道，沁人心脾。贾庆春第一次闻到了幸福的味道。

    南太地区部之于闻讯的事业版图来说只是很小的一个地方，不足挂齿。既不具备战略要义，也没有亮眼的销售收入做支撑。贾庆春一直觉得，这方小天地桎梏了自己这样的天纵之才。

    是的，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比任何人差，只要给他机会他就能够一飞冲天，无论在哪里。他从小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也曾经心比天高，从光着脚丫翻山越岭走十几里路上学的农村小萝卜头执着拼命甚至冲破层层阻力复读一年考上了全中国人民梦想中的学府，清华大学。他还记得拿到通知书时全村敲锣打鼓的盛况，全村人与有荣焉的欣喜，就连上学的路费和生活费都是全村一起帮忙凑的。

    研究生毕业后他当了人人艳羡的大学老师，但是很快他就觉得索然无味，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他坚信自己是能改变世界的人，是能拖着世界跑的人，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是宝贵的，而不是这样从最低教职做起，日复一日教书找课题跑实验室还有一堆杂务。

    教书育人也能改变世界，他知道。但是太漫长了，他的梦想他的心态经不起这样的等待。他需要有个能快速实现梦想的通道。他的学校他的专业就是敲门砖。

    因此他把目光投向了工业界。

    90年代的中国通信行业，藩外群雄割据称霸，国内新贵崭露头角。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乱世，意味着机会；时势，必然造英雄。

    他觉得自己能成为那个被时势造就的英雄。

    但他并没有被梦想热血冲昏头脑，他很清楚他没钱没人脉，这种资金密集型人才密集型的产业不是他想创业就能创业的，那么就只能先去公司刷经验攒人脉熬资历。

    他仔细研究了国内通信市场的格局，圈定了几家他看起来觉得最有潜力的公司，几经权衡，他选定了闻讯。

    可是当他进入了闻讯后却接二连三遭遇到了当头棒喝。

    他入职时正好碰到有个叫向天盏的毕业生也刚入职，才21岁。他内心紧了紧，人和人的差别有点大啊！他硕士毕业就已经26周岁了，教了两年书，这会儿已经28岁，再过3个多月就29岁生日了，这在刚成立才不到两年的闻讯也算是“高龄”之一了。饶是他再不是个在意年龄的人，也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好意思。

    没事儿，毛头小伙子办事不牢，要走的路还长着呢。他在内心自我安慰着。

    他没想到的是，暴击接下来才真正开始。

    向天盏入职一周就拿到了正式任命，成为当时公司最重要产品的开发组成员；入职一个月时，公司恰逢新产品立项完成，向天盏直接被任命为该产品的开发负责人，职级高级工程师。羡煞了所有同期入职甚至早入职的员工。

    但没有人闹腾。因为他是凭着自己的能耐拿到的荣誉。成为拳头产品开发组成员后，他申请了权限用一天时间熟悉了所有软硬件架构，review了所有代码，然后不声不响，用一周的时间加班加点重塑了所有架构，并且改了几个关键性的bug，使得产品性能在原有基础上提升了好几倍。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效率这样的能力这样的思路，颠覆了他们原有的想象。原来架构还能这样做。

    向天盏一举成名。

    所以两周后他被任命为新产品开发负责人，无一人反对。

    彼时，向天盏刚入职一个多月，刚满22周岁。

    彼时，快29岁的贾庆春刚刚结束为期一个月的入职培训，正式成为开发部一名助理工程师。

    他初始的传奇让贾庆春记忆犹新。这个像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人从一开始就展露了无与伦比的天赋，碾压同样是高学历高智商的同龄人，哦不，他是少年班毕业，应该说，碾压同样是高学历高智商的同事。

    以致于后来又遇上了另一个不世出的天才师弟陶成蹊，他都麻木了。

    这个差距差点儿击垮了雄心勃勃壮志凌云的他。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和自己的原有规划。

    而他更是低估了向天盏，他以为这个害羞腼腆的少年可能只擅长技术，初始的崭露头角即是巅峰，他见过太多类似的昙花一现的天才了。只是，没多久他就带领团队拿下欧洲某运营商的计费系统项目，虽然是个小单，但是打响海外第一枪，连一向高傲自大目下无尘向来无视发展中国家科技的局方都对他赞不绝口。

    他以为这个有些单纯的少年可能只是惊鸿一现，却没想到一飞冲天后越飞越高，他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远。向天盏从高工，到总工，再到常务副总裁，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

    而向天盏被任命为公司的常务副总裁时，他刚刚爬上产品线研发部主管。

    残忍的现实让他不得不另辟蹊径，主动申请调往海外开拓市场，试图为自己的发展找到更好的出路，并逃避向天盏那耀眼的光芒。

    他的光芒太盛，让其他所有人都黯淡。

    同时，他详细甄别了他可能可以抱上粗壮的大腿，想尽办法攀上了此时主管市场部的许成。

    果然，路一下子顺了好多。很多重要信息也能第一时间拿到。大腿的作用比预料的还要好。

    而现在，他终于等到了机会！杭州，等着我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