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女已经逐渐招架不住，被一剑劈出战场场外，剑鬼依旧斜斜的靠在那片废墟上，低头看着已经不再是人类模样的胳膊发呆，丝毫不管场外的少女身上淋漓的鲜血。

    想要剑法，可以。想要神魂，也可以。想要什么都可以，世上没有轻飘飘软绵绵就能得来的事物，用命来博好了！

    白霜蜕敢紧扶起少女，还好，道宫完整，只是灵气干枯了，自己身上却没带什么丹药，正要伸手问林江借他的补灵丹用用却看到林江已经放下了小叶子，背着包袱朝剑鬼那边走了过去。

    林江打开了包袱，将里面的物件一样一样的放在面前，大声喊道：“前辈，我愿学剑！”剑鬼听到声音，朝着林江看了过来，只一眼，林江面前的土黄色人偶就出现了开裂。

    如果眼神能杀人，现在可以去掉如果了，林江一阵心悸，还是继续大喊：“前辈，我愿学剑！”

    剑鬼低头道：“凡人也能进入此地了？我不愿杀你，脏了我这处地方，滚吧。”

    “前辈不也从凡人修起，我愿学剑！”

    凡人，很久远的词了，一朝踏入修行道，自此仙凡是路人。不成道终是一抔灰，不修行就是一摊泥。剑鬼扯了扯嘴角，仙人之下皆是蝼蚁，说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分别。

    看到剑鬼似有触动的样子，林江赶紧趁热打铁：“修行路上一剑傍身，斩妖除魔终成大道正是小辈所愿。”

    “你还知道这些？妖物坏身，魔物破心，剑确实是极好的承道物，遇难处一剑斩之，困我处一剑破之！”

    剑鬼语气激动，白霜蜕却一脸震惊，真是凡人！这个家伙真是凡人！他居然没说谎，真是白日见鬼，天荒残墟里出现凡人了！

    “前辈被困在这里不得自由也是小辈心中大憾事，我愿学剑，承载前辈剑道！”

    尽管心中有对死亡的恐惧，林江还是用自己对于修行的一知半解尝试来说动这位剑鬼，半张脸没什么可怕，剑鬼说的难处也不可怕，困住才可怕，小叶子才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既然小叶子是圣子级别的人物需要剑鬼这种级别的神魂才能脱困，那自己搏一搏，死则死矣，要是这位前辈能让小叶子出去也不枉此生。

    “这里的剑修没有一个能入我眼，那女娃不错，可惜不愿学。从头学起也可，但我的神魂你承受不起，炸掉你的真灵我倒是把握十足。”

    剑鬼依旧低头看着自己的胳膊，林江心中暗喜，只要你有这意思就成，我能说服我妈不去相亲就能说服你让小叶子出去。

    “前辈不必为难。”林江指了指被放在墙头的小叶子，“只要前辈愿教，神魂有我妹妹承载，剑道自有我来传承。”

    顺着林江手指的方向看去，剑鬼喃喃自语：“小女娃能承载我的神魂没错。”又抬头看向林江，眼神变得更为凌厉，这一眼林江面前的土黄色人偶直接化为齑粉。

    “但你凭什么能传承我的剑道？”

    小叶子似乎早有察觉，已经从墙头跳下护在林江身前，开口大喝：“崩！”

    天地寂静，剑鬼的身躯像是被什么力量从里而外的撕扯，半张脸上出现了丝丝裂痕，但随着剑鬼伸出剑状手臂横斩脸上转瞬就恢复如初。

    “言出法随还不到家，你都来了几次了，还不死心。”

    剑鬼语气平淡，小叶子却倒飞了出去砸在了墙上，身后的林江也被带了出去，只感觉内脏都要被挤压在一起，已经无法呼吸，鼻子里嘴巴里都是腥甜的味道，眼前黑乎乎的。

    小叶子赶紧起身，指着林江大声吼道：“不准！”

    声音落下，林江的身体里出现了说不出奇妙在哪里的东西，肉身开始恢复，眼前也重新出现了小叶子的身形。

    “前辈别生气嘛，咱就是探讨探讨。”

    斜靠在废墟上的剑鬼看到和自己差多不姿势斜靠在墙边的林江嘴角扯了扯，纵然有小叶子的言出法随护着，凡人遭受如此重击还能用这种轻飘飘的语气说话真的很离谱。

    林江身体还是很痛，却依旧惨笑着尝试打动这位性格变幻无常的剑鬼前辈，“前辈可以试试，就算我学不明白，怎么着也会把你的剑法传下去，只要不被困在这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对不对？”

    墙外红衣少女已经醒来，看到趴在墙头的白霜蜕也靠了上去，那头还在打？谁又来尝试击败这位剑鬼。

    白霜蜕口中喃喃道：“你说这个人奇怪不奇怪，居然打算说死剑鬼，真他娘的匪夷所思！”

    “小白？你也在这里。”

    明显红衣少女认识墙上趴着的背剑少年。

    白霜蜕指了指靠在左手边墙头废墟的林江，“云锡姑娘，你快看，有凡人打算说死剑鬼。”

    云锡顺着白霜蜕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口鼻溢血的少年正踉跄的起身朝着剑鬼的方向走去，剑鬼抬起一只剑状手臂正指着眼前的少年，不远处一身脏兮兮的小女孩却不为所动，只因为剑鬼说了一句你走过来我就传你。

    林江忍着浑身剧痛，依旧蹒跚着走到剑鬼的身前，死就死吧，我过去就跪下求他，谅他杀一个凡人也没什么成就感。

    正如此打算，剑鬼却蓦然起身，一剑递到林江眉心前来，刹那间林江浑身血液都凝固住了，这狗贼居然暴起杀凡！

    “胆识不错，能不能承载我的剑道就看你的运气了。”

    剑鬼眼神灰败，看不出神色，语气却有些欣赏的意思，“临死不惧，可！”

    啥临死不惧，林江是呆住了，剑鬼的身形不是他能看清的，刚刚还斜斜靠着的人一瞬间就到了眼前，林江甚至能看到半张脸裸露的血肉，灰败眼睛中有一大一小两颗瞳仁！

    大量的信息顺着剑尖涌入林江的脑海，那本来应是剑鬼的指尖吧。

    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扫。杀！杀！杀！

    林江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不远处的小叶子则是一脸紧张的看着林江，眼中尽是担忧的神色，却也没有组织剑鬼正在低头欣赏这一幕。墙头一男一女则也是一脸紧张的看着场中打滚的林江，凡人之躯承载道法确实凶险了些，生死全在个人，外人帮不上忙的。

    一缕缕剑芒在林江脑海中翻滚，一道道人影挥剑，一瞬间生死两边。

    众人紧张了没一会儿林江就像是被暂停了一般停了下来，在战场废墟中张开双臂摆了个大字，双目中尽是血丝，开口道：“前辈这不像是剑道，倒像是杀道的意思，前辈的剑只是作为兵器而存在的吧！”

    无人搭话，林江继续说道：“前辈剑法中尽是杀气，剑无道意，杀气确实意境十足。”

    剑鬼双臂挥动，一道剑气将他与面前的林江圈在其中，声息全无。叹气道：“小女娃有他心通，剑圈中只我两人，你既能承我法门，还未被其中杀念搅乱心智，听听也无妨。”

    “前辈尽可说。”

    “我既是剑鬼，说明已经死过一次了，杀我那人也曾说我不明剑道，一剑劈落我的道宫，还在道宫里留下数不清的凡人身影，我不明白。我也一直不明白为何我如此喜爱剑，却不被剑所喜，尽管同辈从无敌手，心中的却愈发虚无，持剑走遍天下也无人能说出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说着说着剑鬼身上的煞气愈发凝实，几乎都要滴出水来，狂笑道：“所以我讲答不出问题的妖杀了，人也杀了，不明不白的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重头来过的好。”

    林江能怎么办，头痛欲裂，四肢无力，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我想，前辈的大道好似一片坦途，奋力挥剑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的那种感觉，修行路上仿若又生出荆棘密布，缠绕住手中长剑，任凭怎么挥动都无法挣脱。”

    剑鬼兴奋大叫，“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那林江就明白了，这不就是精神内耗吗，难怪白霜蜕说自己家的那位前辈走极端逃出家门，这是病，得治。

    “前辈为会化作鬼物困在此处呢？”

    “那人一剑斩我道宫，却并未毁坏魂魄，本来应该消磨神念真灵再入轮回，可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又从轮回中落出来了，真灵不泯无处可去再归肉身就成了这般鬼物。”

    “前辈不曾想过自己为何真灵不泯吗？”

    “大概是因为执念吧。”

    林江想了想又说：“那前辈就是有事想做才会如此，困在这里的时候有那种无法挣脱的虚无之感吗？”

    “倒也不曾有，这里常有剑修来试图斩我真灵，心中也总有要寻个传人的念头，一直在想着何为剑道…”

    说道这里，剑鬼像是明白了什么，灰败的眼中也有了些许光彩，浑身杀气逐渐低落，却兴奋的说：“原来是我对大道并无执念，对长生也无甚渴求，只想着与人争个胜败，胜到无可再胜之后就无事可做才会如此。生前只有一败，一拜便再无道可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不是真正爱剑，只是喜爱用剑带给我生死之间的胜负带来的感觉而已。”

    剑鬼大笑，“我不爱剑，我爱的是胜负，爱的是生死之间，总讲道心，原来我的道心是错的，原来是空的，哈哈哈哈，我明白了。那人留下身影是为让我观扫地人，让我观饮酒人，让我观饮食人，一直只觉烦躁，原来其中有真意道言，修行不止生死间，也有酒桌路边灶台旁。”

    剑鬼盘坐于地，气息愈加平和，独眼却流露出了些许遗憾意味喃喃道：“罢了罢了，你一个凡人懂什么是道，我之法门你随意用吧，不必苛求什么传承了，要是以后有能力你还可以改上一改。终究是我道心不坚道念不深才落得如此下场，困顿于此也没什么意思了。”

    说罢，身形渐渐涣散，“我这就崩碎真灵送给你，讲什么道不道的，一声只为杀伐确实无趣了些。”

    林江不懂这位前辈如何突然像是把什么都放下了，扫地人饮酒人饮食人又有什么真意道念他哪里知道，只是脑袋疼得很，身上也没什么力气，就那么躺着。

    剑圈逐渐散去，趴在墙头的男女只看到林江躺在哪里，身前不远处一直散发着淡淡清气的丹丸滴溜溜的转着。

    “真把剑鬼给说死了！”

    白霜蜕惊愕大喊，身边的废墟开始涣散，城中形色种种也逐渐消融，此处只剩下一片白地，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剑鬼执念散去真灵泯灭！

    小叶子赶忙跑到林江身边，伸手抚摸着林江的额头，慢慢的林江脑袋也不疼了，手脚也有力了，一把站起身来也不费劲了。

    “你真给剑鬼说死了！”

    白霜蜕指着林江面前的丹丸说道：“这就是道宫境之上的鬼物真灵彻底崩灭后才会出现的魂丹，普通的鬼物也就一股气的水平。大梦圣地最善毁人道心，你还说自己不是圣子，我不知道你装凡人在玩什么花样，魂丹可做不了假！”

    “应该是完善道心吧。”林江是在懒得再辩解什么了，“这魂丹该怎么用。”

    红衣云锡解释道：“用念火烧。”

    不等林江再问，小叶子伸手捏住魂丹，一道赤红的火焰从魂丹内部向外迸发，丹丸上升腾起道道清气朝着林江涌去。林江只觉得身上仿佛更有力气了，眼睛所见也更加清晰透彻，小叶子却一口将手中丹丸吃了下去，然后攥住林江的手。

    又是一阵风来，仿佛做了一个梦，林江和小叶子的身形随风而散。

    红衣女子看着眼前的白地缓缓开口问道：“小白，这两位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他们。”

    白霜蜕挠了挠头，“我也不大理解，你看到刚才的情况了吗，明明只有一点魂气就撑饱了那个家伙，小女孩却一口将魂丹吞掉了，明明大家都是念火灼烧缓缓吸收壮大神魂才对。这一大一小两个家伙都不对劲，大梦圣地玩的什么花样，真是莫名其妙？”

    云锡不解，什么大梦圣地，大梦圣地传闻还没有传人出现才对。

    白霜蜕就带着云锡到了林江当初一直走不出来的那座山，指了指山间草屋说道；“大梦圣地落霞山，他还打劫了我一身衣服！”

    “打劫？”大梦圣地落霞山云锡是知道的，但是草屋和打劫有什么关系，云锡依旧不理解，“真是莫名其妙。”

    白霜蜕眼神肯定，点了点头，真说不出妙在哪里，可不就莫名其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