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帮助救援小队？救助那些只有一面之缘，且不断对他恶语相向的陌生人？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哪怕心里这么腹诽着，但在郑烦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却微微松了一口气。

    尽管对方的行为让自己产生了一丝好感，但郑烦也并没有因此而完全放松警惕。

    虽然不知道他具体在想些什么，但眼前的男人，无疑非常精于算计。

    察觉到对方态度的从容，郑烦明白过来自己问了一句废话。方染在留意到自己因为那串数字而产生情绪波动的同时，应该就已经做出了相应的判断。甚至他此前和安西交流的那些内容，其实有一大半也是为了讲给自己听的。

    自己此刻出现在这里，完全在对方的计划之内。

    而他所使用的唯一道具，就是那张小小的纸条。

    方染同样也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感受着来自郑烦的情绪反馈，他嘴角小幅度地扬了一下，强压住狡黠如狐狸般的笑意。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是一位直来直去的老实人啊。

    想必在他的心目中，自己已经被打上了“宽容”、“怜悯”的标签了吧？

    那么，这样一个“善良”的家伙，想来也一定是个真挚坦诚的人吧？

    很好，友好磋商的基础已经满足了。如非必要，他可不想和对方先干上一架。

    毕竟，谁会想在刚起床的情况下做剧烈运动呢？

    于是方染开始为他解惑。

    “在我展开那张纸条的时候，有三个人的反应非常古怪。”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只是一张很普通的纸条，上面的数字也很平常。其他人也理所当然地没有投入什么过多的关注，而这三个家伙却很反常地展露出了意外的情绪。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这串字符以及它的排列形式，让对方联想到一种他们很熟悉的东西。”

    “其中两个人在一瞬间地意外之后，第一反应是警惕。”他接着分析道，“我判断她们确实知道这串数字的含义，而且正是基于这一点，让她们对我的身份有了一个错误的认知。即，我的目的和她们接近乃至于相同。这恐怕也是她们为什么选择了另一队的原因。为了不在我面前暴露更多信息，继而露出马脚，她们宁愿远离我的视线。”

    “而最后一个人就更加奇怪了。”方染一边说着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他似乎见过这些数字，但却并不理解其中的意义。他好像很想知道这串数字究竟代表着什么。所以他果然迫切地跟了上来。”

    这个人，当然就是郑烦。

    只见他皱了皱眉头，直截了当地问道：“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

    方染摆了摆手，说道：“别急。我当然会告诉你。但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也请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会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

    郑烦陷入了沉默。

    过了半晌，他终于艰难地开口了。“找人。”

    感受着对方的情绪之光，方染露出思索的表情，用手摸了摸下巴，尝试地问道：“女朋友？”

    “……”

    “不是。”郑烦面无表情地回道。

    这次情绪的反馈非常直接。

    愤怒、痛苦、憎恨……以及粘稠得仿佛要滴落的浓浓的绝望。

    看来是凶手。方染得出了结论。

    即使提起这种事，郑烦的语调也没有丝毫变化。他看上去无比平静地补充道：“……我曾经看到她有一个小本子，上面记录了很多以这种格式书写的数字串。但是在她……之后，这个本子就消失了。”

    闻言方染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能够直接地感受到对方的那种痛苦。但他更知道对方现在想听的不是什么安慰，而是消息。

    任何和这件事有关的消息。

    “我很遗憾。”方染缓缓说道，“但她可能在处理这件事情上稍微有些大意了。”

    郑烦闻言蹙起了眉。

    “什么意思？”

    “我想她所遭遇的不幸或许就和这些数字有关。”方染解释道。“用个通俗易懂的说法吧，这些数字是电话号码。”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让对方来消化这些信息。“只不过，它的‘信号塔’并不在‘外面’。”

    “外面？”

    郑烦对方染选择用这个词汇感到非常意外，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你是说这些号码是拿来跟特定的人联系的？”

    他第一次在方染面前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乐园玩家？”

    方染点了点头。“我想是的。”

    郑烦随即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马上开口询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吗？”

    方染说道，“还有其他人在看到这串数字之后产生了反应。如果大家都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无辜，那这种情况自然也就不会发生了。”

    “很显然，这场游戏的参与者，并非都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随机选中的幸运儿。其中当然也包括一些，被其他贵客心怀期待地邀请，拿着入场券加入游戏之人。”

    方染轻声说道。“而我……”

    “就是其中之一。”

    “……”

    如果说这是一场游戏，那是否意味着，有很多伪装成了萌新的内测玩家抱着不明目的潜伏在侧？

    她……居然和这里有接触。

    也就是说，那些害死了她的人，也是像她一样的玩家吗？

    郑烦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攥紧了拳头，看来道路已经逐渐清晰起来了。

    成为玩家。

    然后，找到那些家伙！

    注意到对方的反应，方染明白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这才接着说道。“有位美女似乎很中意我，她抄了一串号码，让我抽空联系她。这就是我了解这些的原因。”

    “就是你手里那张？”郑烦问道。

    “当然不是。”方染耸了耸肩，“这是我刚才在第一扇门后面的旅馆里就地取材撕下来的，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随便编的。”

    他说着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只笔。“我这么正经的人，怎么会真的带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在身上呢？”

    郑烦皱了皱眉，“……你刚才把笔藏在哪里了？”

    方染闻言轻笑一声。“关注点在这里吗？”

    他挥了挥手，手中的原子笔就消失不见了。“想学下次教你。”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郑烦问道。

    按照他的想法，这件事情应该是个不可言说的秘密，既然其他“拿着船票登船”的人也没有将这件事透露给其他人知道，那他其实也没有必要回答自己这个问题。郑烦忍不住开始思考对方坦露这个消息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而方染同样也没有想要瞒着他的意思。“因为我并不真的和刚才说的那两个人目的一样。”

    “或者说基于已知的情报，我现在都还无法判断她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只能说对方在未完成她们最终目的的现阶段，并不排斥其他熟知乐园信息者，否则她们就应该想办法挤进我的队伍里找个机会把我做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避开我。”

    方染分析道。“我推测她们的真实目的很可能需要等通过入学测验获得真正的玩家身份后才能继续得以实施，也就是说，假设我们不正面阻碍了她们的道路，现阶段可能并不会起冲突。”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如果我说，我并不像你认为的那样了解这个地方，你相信吗？”

    事实上在参加考核之前，方染对这个神奇“乐园”的唯一认知，就是那一串电话号码。

    “所以我需要了解更多的情报。而且还要提前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郑烦问道。

    “做好这个游戏最后真的有通关人数限制这个准备。”

    方染叹了口气。“虽然我并不觉得这个概率很大。但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性。”

    “我想你也意识到了，你要找的那些人肯定与这个地方有关，无论你想做什么，首先都要完成这次测试。至少在通关这一点上，我们的诉求是完全一致的。”

    可郑烦看起来却不太买账。他反驳道：“既然你们现阶段的目标都是通关，那我为什么要选择你呢？”

    不管怎么说，另一队人看上去都比方染这组老弱病残组合要强多了。更别说，他们之中还有了解一些规则的睁眼玩家。

    不过方染看上去毫不担心。

    “我刚才也说了，对方判断我也是有预谋地企图混入乐园内部的人，因此才选择避开我。”方染摊开手说道。“那么对她们来说，这个目的就是不可告人的，如果可以避免消息外泄，那就没必要做多余的动作。但如果消息确实外泄了，那……”

    他用无辜善良的眼神看着郑烦，甚至眨了眨眼。“你确定你还要冒着这个风险去选择她们吗？”

    郑烦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找上我？”

    凭借一起经历了同一个场景建立的了解，方染应该能找到其他可靠，且实力不弱的同伴，但他却试图发展自己这个之前完全没有沟通过的人，他甚至无法判断自己的实力，以及人品。

    方染却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忧虑，他看上去比郑烦自己都要清楚对方此时的想法。“应该说，我不止选择了你，这也是我为什么要选择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