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行尽南山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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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流水十年间

    初冬时节,路上行色匆匆的商贩们已经裹上了厚厚的棉袍,河边小院里对峙的两人却身着单衣,头顶一阵阵冒着热气。

    “九哥看招!”予夺纵身跃起,单手抡圆了木棍,毫不留情地朝陆九千肩膀挥下。

    “啪!”陆九千侧身后闪,抬手一把就接住了木棍,再反手一拧,要把木棍从予夺手上抢过来。

    予夺身子腾空,顺着木棍上传来的力道翻了两圈,再落地时人已在陆九千身后。他猛地拽了一把木棍,将陆九千拉向自己,另一只手化掌为刀,再次朝陆九千肩膀砍去。

    “喝!”陆九千叫了一声好,身子后仰堪堪避开这一掌,再起身时趁予夺还未回转,抬手就是一堆,正好推在予夺的后背上。

    又是“啪”地一声,予夺被推得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往前蹿出几步,差点扑倒院子里晾晒衣服的竹架。

    “哎!”童彤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俩,手里攥着几个果子,边啃边唠叨:“予夺你又输了!九哥你好厉害!刚才那下是怎么回事?”

    “童彤要学吗?九哥教你几招怎么样?”陆九千应付着予夺的攻击,抽空还跟童彤聊上几句。

    “我才不学。”童彤吃完了手上的果子,回房间又捧出来几个。

    “童彤,”予夺气喘吁吁,脚下越来越沉,“我师父说,练武,也是修炼心性,更是,修养身体。你,太瘦了,跟着练练,有好处。”

    “你师父是对你说的,”童彤抱着手,满脸的不以为然,“那我娘还说了,姑娘家家的不能和野小子打架,咱俩能是一回事吗!”

    “姑娘家家的,学点防身功夫也好,”陆九千朝予夺挥挥手,两人一起走到童彤面前,“童彤,这院里万一要是进贼了,我俩又不在,你怎么办?至少要有力气逃跑吧?”

    “对啊对啊。”予夺附和着点头。

    “来,”陆九千指挥着童彤,“从今天开始,跟着你哥学扎马步。予夺,你看着她,她刚开始学,每天半炷香就够了。”

    “啊?!”童彤被予夺拎到墙角,两人并排扎着马步。

    陆九千站在一旁看着,乐得停不下来。

    “叩叩叩。”有人敲着院门问:“陆公子在吗?”

    “谁?”陆九千手搭着门栓,并不开门。

    “陆兄!是我!虎霖!虎子!哥!你还记得我吗?”门外还有另一个人,正激动地大喊大叫。

    “嘘!你小点声!伯母交代我要秘密行事!”前面那人压低声音劝着。

    陆九千一把拉开院门,门外果然站着两个人。

    一个做书生打扮,中等身材,圆脸高冠,眉头微蹙。

    一个做武夫打扮,袖子高高挽起,四方大脸棱角分明,此时正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陆九千,眼角微红。

    “虎子!”陆九千哈哈大笑,伸手揽过武夫的肩膀。

    虎霖也双手扶着陆九千的肩膀,不知道是哭是笑:“哥!”

    两人对视良久,纹丝不动。终于是一旁看着的书生忍不住了:“陆公子,虎霖,咱们进去说话吧?”

    “好好好,”陆九千拉着虎霖就往院子里走,“来来来。”

    三人进了院子,陆九千关上院门,又把童彤和予夺叫到跟前,互相介绍着:“这是我的两位小友,予夺和童彤,这是我的旧友,虎霖。这位虽未曾见过,可我猜,就是姨母口中的十七么?”

    书生抬手行礼:“左世任,见过陆公子、两位小友。”

    “左?”陆九千回礼,“是姨父的族人?”

    “家父是左侍郎的堂弟。”左世任点头。

    “左侍郎是谁?九哥跟你提过吗?”童彤趴在予夺耳边问。

    “没。”予夺摇头。

    陆九千一边招呼众人进前厅落座,一边拉着虎霖问:“师父他老人家最近可好?”

    不等虎霖回答,予夺跳了起来:“九哥,你也有师父?!”

    “嘿!”陆九千一拍桌子,“就你有师父?我当然也有师父了!我的功夫也是跟着师父学的!”

    “哦哦哦,”予夺看着虎霖,两眼放光,“那九哥你师父肯定特别厉害!有机会跟老先生切磋切磋!”

    “去去去,”陆九千冲予夺挥手,“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找我师父?”

    “就是嘛,哥,你别插嘴,听九哥他们说!”童彤把予夺拉回座位。

    陆九千打发了予夺,转头看着虎霖。虎霖傻呵呵笑着,只知道点头:“我爹他挺好的,就是真想你。”

    “什么挺好的!”左世任瞪了虎霖一眼,又冲陆九千拱了拱手,“陆公子,伯母让我来,就跟我说了你的事。她把你当自家人,对你很是推崇。虎霖也是,我与他自幼结识,听他和虎将军聊起你无数回,都说你是有勇有谋,更是难得的一身正气。这次前来,除了伯母交待的事,其实我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陆九千问。

    左世任看了看虎霖,又看了看予夺和童彤。

    “但说无妨。”陆九千挥了挥手。

    “好,”左世任点点头,“陆公子不在朝堂,怕是不知道最近朝里的变故。”

    陆九千长叹一声:“身在局中,庸人自扰。十七你且说着,我听听。”

    左世任继续说:“当朝武将本以赵家为首,王上也为了提拔赵家,将赵家大小姐嫁给了大王子。谁知道大王子整天眠花宿柳,把个赵家得罪狠了,连王上也连带着受赵家埋怨。”

    “那赵家胆子这么大?敢对王上不满?”童彤插嘴。

    “明面上自然不敢,但私心里早就恨透了,”左世任看了童彤一眼,“赵家一家子男丁,好容易生了个女儿,自然宝贝得很。大王子行事荒唐,那赵家小姐却也手段狠辣。她私设刑罚,亲手杀了大王子的几个侍女。这之后夫妻之间形同陌路,积怨颇深。如今赵家对王室只剩表面恭敬,私下里已经在招兵买马,自建粮仓了。”

    陆九千听得直咂嘴:“天下兵符本就由赵家掌管,王上对赵家的狼子野心竟全然不知吗?”

    左世任冷笑一声:“王上怎会不知!这两年借着发兵边疆,王室对军队多次整顿,目的就是为了打压赵家。就连将孙家姑娘嫁入二王子府,也是为了扶持孙家与赵家打擂台。”

    “孙家?哪个孙家?”陆九千不解。

    “就是我爹手底下的骑兵长!”虎霖气呼呼大喊。

    “对,”左世任点头,“孙家起势却是在陆公子离开之后了。孙家在朝里虽无根基,却赶上了王室急着用人的好时候。王上如今扶持孙家,打压赵家,连带着依附赵家的武将派系都不得重用。”

    陆九千看向虎霖:“我记得师父是赵将军保下的?”

    “对,”虎霖点头,“孙家也来拉拢过我爹,但我爹认准了赵将军,一口就把孙家派来游说的门人给啐回去了。”

    “师父的脾气倒是没变。”陆九千苦笑一声,看向左世任:“虎家本就有前朝的旧案底,如今又扯进派系斗争,却是对方下手的好靶子。”

    左世任点点头,又摇摇头:“王上对前朝旧臣的态度一向模糊不清,孙家却不敢轻易用这事来做文章。而且虎将军这些年平乱有功,家里又只有虎霖一个独子,王室对虎家始终还是拉拢为主。”

    陆九千跟着点头,又笑呵呵地打量左世任:“十七,你却对王室了解得很,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吗?”

    左世任摇摇头,脸色微红:“都是从伯母和长辈们那里听来的。”

    “小十七可厉害了,”虎霖替左世任吹嘘,“我爹也喜欢和他聊天,说他年纪轻轻,却思虑周全,比我强多了。”

    “在姨母身边,学得自然多,”陆九千点头,又看了看虎霖,“你却也不必跟他比,你跟着你爹,学点行军打仗的本事也是一样。”

    “对对,陆哥说得对。”虎霖连连点头。

    左世任白了虎霖一眼,咳嗽两声,继续往下说:“卫家这事,陆公子,伯母也跟我交代过,她觉得此事不同寻常。卫家虽是猛将,却不是前朝重臣。前朝事变,卫家满门战死,就算遗留一人,也成不了大事,朝里绝不会追查至今。除非……”

    “除非什么?”予夺伸长了耳朵。

    “除非,”左世任打量着予夺,缓缓回答,“朝里追查的不是卫家,而是这个人。不然,这人的失踪就和朝里没有关系。”

    予夺听得眉头紧蹙,看着陆九千挠头:“九哥?”

    陆九千冲予夺抬了抬手,转头也问左世任:“你们打听下来,朝里可有卫家消息?”

    “没有。”左世任摇头。

    “九哥!”予夺站了起来。

    “但是,”左世任抬头看着予夺,“我却有个想法。”

    “你说。”陆九千点头示意。

    “我们打听不到消息,只有两个原因,”左世任掰着手指,“一是这事的确和朝里无关,二是,这事和王室无关。”

    “怎么说?”陆九千问。

    “和朝里无关,那就是江湖事,我却帮不上忙,”左世任解释,“和王室无关,却有可能是朝中其它势力所为。”

    “予夺,”陆九千盯着予夺,“你师父,你怎么看?”

    予夺握紧拳头,想了又想,良久才重新看向左世任,问:“朝中其它势力,是什么?”

    左世任正襟危坐,娓娓道来:“一个是武将之首,赵家。”

    “赵家,”陆九千看向虎霖,“赵将军还是不愿重用师父么?”

    “对,”左世任点头,“之前不重用是为了避嫌,如今更是做得明显。如果是赵家,他们却不会害了卫勇性命。他们找卫勇,应该是为了他这个人或者他手上的什么东西。”

    “那除了赵家还有谁?”予夺追问。

    “还有一个人,我却看不透他,”左世任皱着眉,“就是前朝王子,重烈。”

    这名字一被抛出来,陆九千和虎霖就陷入了沉默。

    “他又如何?”予夺追问。

    “本朝王上是他的杀父仇人,他本应对王室恨之入骨,”左世任回答,“但他却和两位王子关系亲厚、和公主来往密切,和王上更是亦师亦友、相处融洽。平日里还经常为王室排忧解难,就连伯母都对他赞不绝口。”

    “这,”予夺词穷,“确是奇事。”

    左世任连连点头:“确是奇事。我也与他交谈过,此人才学甚高,却虚心好问,明明身处敌营,却不卑不亢。伯母说他是七窍玲珑,我倒觉得他像个谦谦君子,清高得恰到好处。”

    “哈哈哈,”陆九千突然大笑起来,把左世任剩下的话打断了,“许久未见,这小子唬人的本事倒见涨了。”

    “九哥,你也见过他?”童彤好奇。

    “可不止见过,”陆九千点头,“我们等会儿聊。先让十七把话说完——如果是重烈,更不会加害卫勇,对吗?”

    “对!”左世任接着说,“如果是他,他找卫勇肯定是为了复国。但他常年受朝堂监控,根本不可能培养自己的势力,更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去到山里找一个当了和尚的旧臣。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但你还是提了他。”陆九千轻声说。

    “对,”左世任犹豫着,“但他的确不可能。”

    “不管是谁,”予夺往前一步,站在左世任和陆九千中间,大声说,“赵家也好,什么重烈也好,我都不管。我只管知道我师父在哪儿。九哥,听起来这些人都不好惹,接下来你也不要管了,我自己去找他们。就算一个个问过来,我也要问出我师父到底在哪儿!”

    “你是傻吗?!”童彤冲上来把予夺往后拽,“你去哪里找他们?他们会理你吗?”

    “呵呵,”左世任看着予夺和童彤,突然笑出声,“陆公子,你这两位小友却是可爱。”

    陆九千白了予夺一眼,叹了口气:“少年心性。姨母也这么说过我,我这回总算是懂了。十七,你也别卖关子了,就直说吧,不然这小子不会消停的。”

    “你看,九哥和左先生都在帮你想办法呢,你坐回去!”童彤说着,把予夺按在椅子上。

    “其实我也是出自私心,”左世任咳嗽一声,“赵家势大,伯母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是着急。王室扶持孙家,但孙家家主眼光浅薄,难成大事。我想,让陆公子回到朝堂,帮助伯母。”

    陆九千盯着左世任看了许久,才开口问:“这是姨母让你说的?”

    “不,”左世任摇头,“这是我自己要说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陆九千笑了,“谁做天子我不关心。姨母没让你叫我回去,自然是因为她知道我的心思。”

    左世任一躬到地,起身后说道:“我明白了。那我们就只谈如何找到卫勇的消息。如今最有可能的就是赵家,而打入赵家有两条路。一个,是入伍从军。近日赵家军要出征边疆,你们混进军中,找机会成为赵将军的亲信。另一个,是入府为奴。赵府近日放出了一批年长的婢女,应该很快就要另行采买。赵将军和夫人感情甚好,从他夫人嘴里或许也能探得消息。”

    “我去!”“我去!”予夺和童彤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从军?”童彤看着予夺,连连摇头,“那是当将军的人,一听就不是你能糊弄的,更何况还要打仗,你有几条命都不够丢的!还是我去当婢女好,没有危险,又只是和女眷们打交道。”

    “婢女?”予夺看着童彤,也连连摇头,“你能伺候人?你连饭都烧不熟。而且他个当将军的,能什么事都和夫人说?你去了也是白去,白白卖成了贱籍!还是我去当兵好。”

    “哎哎哎,”陆九千看不下去,拉开争吵的两人,“我说,当兵的确危险,但按予夺现在的身手,不说百万军中取战将首级,至少保命是做得到的。而当婢女,成了贱籍也不用担心,你九哥我有钱替你赎身。你们俩,谁去都可以,咱们从长计议,现在都给我坐下。”

    “哈哈哈,”虎霖笑得直打嗝,“这俩小东西,倒是知道心疼人。”

    “才没有!”“谁要心疼他!”予夺和童彤瞪了彼此一眼,气呼呼地互不理睬。

    剩下的三人一边取笑他俩,一边聊着往事,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左世任和陆九千约好两天后再来,然后拉着虎霖起身告辞。

    等左世任和虎霖走出了院门,童彤从前厅柱子后面探出小脑袋,看着陆九千,软绵绵地喊:“九哥。”

    “嗯?”陆九千停住脚步,警惕地看着童彤。

    童彤嘿嘿笑着,从柱子后面走出来:“九哥,你上次就说,我们问什么你都会回答,对吗?”

    “对啊。”陆九千后退一步。

    童彤往前走一步:“那这些人是什么人,你也会告诉我们的,对吗?”

    “对,对啊。”陆九千又后退两步。

    “九哥!”予夺从前厅里冲出来,跑到陆九千面前,“还有那什么重烈,你现在能聊了吗?”

    “唉,”陆九千干脆盘腿坐在地上,“聊聊聊,你们想听什么?就从重烈讲起,好不?”

    “好!”予夺和童彤一人坐在一边,都瞪大眼睛张着耳朵等着。

    “我和重烈,”陆九千咂咂嘴,用手指在地上边画边说,“其实身世很像。前朝王室姓里,前朝有个将军姓骞。后来骞氏推翻了里氏,骞将军就成了当今王上。这你们都知道了。那我爹呢,是里氏族人,我娘呢,是骞氏族人,他们是在前朝事变之前成的亲。

    “前朝事变之后,里氏族人死的死逃的逃。我爹为了保住我和我娘的性命,就让我娘去投靠我姨母,就是童彤你见过的左夫人。左夫人其实是骞将军的妹妹,也是当朝公主。她收留了我。我娘却不愿意和我爹分开,最终和我爹一起被发配去了南蛮之地。那地方恶瘴不散,听说去的人不到一年就全死光了。

    “我跟着姨母长大,姨母对我很好,还把我送到王室的学堂里听课。我就在那里认识了重烈。

    “重烈,这小子小时候可不是个人精。他去学堂是给两个王子当杂役,一开始可没少被人欺负。端茶倒水、捏肩捶腿,慢了一点就要挨揍。后来,我看不下去,就跟虎霖一起帮他打架,把两个王子揍了一顿。哈哈,那俩小子特别丢人,打输了就找自己爹告状。不过骞将军,哦不,王上知道了,不光没罚我们,还把自己俩儿子又揍了一顿。

    “后来,打打闹闹地,我们几个倒经常来往起来。俩王子还是把重烈当杂役,却不会再刻意刁难他。

    “现在想来,那时候我自以为学堂里日子过得平静,却忘了朝堂上正是腥风血雨。虎霖他爹,虎将军,就是我师父,和里氏走得很近。前朝事变之后,师父被人参了一本,说他意图助里氏复国。这罪名一旦成立,虎氏一族也要遭殃。王室派了一班人马查抄虎家,这群人在虎家没发现证据,又跟着虎霖来了学堂。他们在学堂上翻查了所有人的行李,结果竟然在我的行李里找到了里氏的兵符。

    “他们一口咬定这兵符是里氏意图复国的证据,还问我是不是和虎氏勾结。我当然说没有,他们便用了刑,那鞭子抽得我永生难忘。一鞭子下来,你以为会疼晕过去,但紧接着又一鞭子下来,就把你给打醒了。要不是姨母来救我,我还真不一定能扛过去。

    “唉。姨母为了我东奔西走,总算是压下了朝里的声音,我却不可能再去学堂听课了。我不想跟在姨母身边当个废人,就找了个机会,跟着南下的游商出来闯荡江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予夺和童彤听得入了神,半天缓不过劲来。

    陆九千也不叫他俩,只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地上发呆。

    “九哥,”童彤咽了口口水,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陆九千,“那兵符是谁的,你知道了么?”

    陆九千缓缓摇头:“虎霖藏不住事,他若是做了,就一定会承认,所以不会是他。那俩王子更不可能。我有自己的猜测,但日子久了,知道证实不了,也就算了。”

    “是啊,”童彤叹气,“也就算了。”

    “九哥,”予夺突然出声,“你想复国吗?”

    “我?”陆九千轻笑一声,“予夺,我想什么并不重要。我想我爹娘好好活着,可我去了他们发配的地方,那里的房子连墙都没有。我爹娘的尸骨和飞禽走兽的尸骨混在一起,我根本分不出来。复国?无根之木,何谈复国?”

    予夺看着陆九千,嘴张了又张,就是发不出声音。

    三个人静静坐在黄昏的阳光中,和他们的影子一起,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