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番茄还有吗?
月亮像一颗稀有的珍珠,镶嵌在天上。月光像一片轻柔的白纱,将村子包围起来,整个村庄都沐浴在这柔和的月光里。月光在田野里流动,一切都那么安静,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它那沉稳的心跳和轻轻的脚步。
一阵清凉的夜风轻轻掠过,它似一壶老酒,将屋后的树、竹,田野里的庄稼灌醉,它们摇摆着,发出欢快、活泼的“沙沙”声。田野里,蛙声、虫声此起彼落,一浪高过一浪,“呱呱呱”“嗡嗡嗡”,连提着一闪一闪灯笼萤火虫也来凑热闹。远处传来几声狗叫,牛脖子下的铃铛“丁零叮零”作响,多么好听!这是一首独一无二的农村交响曲。
夜色越来越浓了,月亮像一面白玉镜子,把光辉洒满全村。周围是一片寂静。
"噌噌—噌噌噌——一个佝偻着背,瘦削的身影挑着两个担子,从他胡哧,胡哧的喘气声中可以感受到他肩上的担子很重,他用力地耸了耸肩,努力地用两手扶着左右两侧的竹筐,慢慢地停下来并让它们保持平衡稳稳地放在地上。"老哥,才忙完地里的庄稼,想着趁着雨水前给您摘点番茄尝尝"。说完,他连续快速地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空气中弥漫的热浪,让人喘不过气来。"全四弟,您这真是辛苦啊,这么热的天,跑了十几里地,还担这么重的东西,真是难为您了,来,快坐",边说边拉来一个带撑小椅子让全四爷坐下。顺便把口里的老旱烟递过去:"来,全四弟,抽两口,解解乏"。这个全四爷也不见外,接过来,"吧嗒吧嗒"地就抽起来了。在我记忆当中,外爷的老旱烟,除了给二外爷抽过外,好像没再给谁抽过,看来,这个全四爷跟外爷感情不是一般啊!
小时候,而最让我高兴的,莫过于坐在外爷担着的箩筐里遨游在弥漫着稻花香味的田间菜地里。“到菜地去啰!”爷爷浑厚的呼声总会召来了蝴蝶般的我,只见他拿出担子,一边放一个打竹筐,让我坐在其中一边,而在另一边放上一些红砖,担子很不稳,总是一上一下地,但是只要有外爷掌着舵,箩筐便像摇篮般稳健舒适。看着外爷粗糙的大手,我便安心地坐在竹筐中观望田野的风光:枯黄的草开始返青、光秃的枝桠开始吐绿,油菜花向我招手,蒲公英满天飞舞,向大地播散爱的种子……一路上我像只麻雀一样跟外爷说个不停,幽静的田野间,留下我银铃般的笑声,一串轻扬……
伴随着布谷鸟的歌唱声、担子的“嘎吱嘎吱”声,我们来到了菜地,爷爷将担子放下,让我自由玩耍,自己便忙开了。夏日的几缕清风拂过耳旁,未成熟的麦田,在蒹葭的摆动中时隐时现,这里成了我的乐园:听小鸟们的鸣唱、蟋蟀们的弹琴,追赶着翩跹的蝴蝶,采摘着斑斓的野花,寻找着“呱呱”的青蛙……不知不觉,便看不见外爷的身影。我一时慌了神,哭喊着“外爷”,这时总会传来外爷的拉长了的回应,还有那挥动的扁担。他从油菜芦花间抬起了满是鱼纹的脸。我呼喊着跑去,细密的汗珠从额上溢出,在微风中显得格外突兀,外爷用宽大而粗糙的手抚去我额上的水珠,将我抱在怀中。那个拥抱是一个留守儿童失去母爱后最温暖最安全最值得信赖的港湾。
再次抚摸着扁担和竹筐,我是多么地亲切哦!我低下头,突然眼前一亮,"啊",我顿时惊叫起来,筐里堆了两座番茄山。那个个结实饱满,在微风中摇摆,有的挺着那圆滚滚,胖乎乎,像搽过油一样光亮的大肚皮,似乎在向我点头问好。有的下面圆上面尖,顶部凸出,形状非常特别,裂着个肚皮朝我笑。有的抱成一团,像挂在-起的风铃,一阵微风吹来,它们摇摇摆摆,好像风铃在相互撞击,使我耳边又响起了风铃声,有的独自一个,好像在沉思,有的把肚皮高高得举起,好像在炫耀自己个子大,好像抬头眺望远处美丽的景色,有的则躲在大个儿下面,怕一下子暴露身份的地下党员呢。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梦寐以求的,酸甜多汁的番茄怎么可能一下子空降在我的眼前呢!我轻轻伸出手真想摸一摸,快速偷偷地瞄了一眼外爷和全四爷,好想他们聊得很投机,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两筐番茄上。我的心像揣了几百只小鹿一样乱撞。
记得有一次我和玉英路过大路武,有一家门口种了几株番茄,哇,远远望去,那番茄金黄的六瓣花儿争先恐后地绽开了,在绿叶的点缀下就像碧空中的星星,一闪一闪的。花儿散发出诱人的清香,引来了无数勤劳的蜜蜂和蝴蝶,蜜蜂唱着歌,跳着舞,采着蜜,显得十分悠闲自在蝴蝶也在花间翩翩起舞,那勃勃生机的绿叶下,藏了些鲜艳欲滴的番茄,在阳光下,那偷偷露出来的小家伙水灵灵的,像小姑娘生气时撅起的小嘴,让人忍不住想亲上一口。又像一个个的小红灯笼,让人欲罢不能。我和玉英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便驻足观看。"看什么看,是不是想偷摘番茄啊?,快走,要不,我放狗咬你们。"接着就听"汪汪——汪汪汪——-""快跑",我惊慌失措地冲玉英喊道。平常自觉沆沆洼洼的大路怎么跑起来像百米冲刺一样,如果能测时速,肯定不亚于今日的亚洲飞人。没敢停歇,一直跑到村口,才敢回过头来看看背后是否被狗追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恐惧感至今都在我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给,吃吧"八哥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递给我一个硕大的番茄。我双手捧着这世间最圆润最诱人的最让人馋涎玉滴的美味,如同幻觉。轻轻地放至唇边,咬上一口,哇,简直是唇齿留香,那满溢的酸酸甜甜和汁液浸透所有的牙缝,幸福瞬间溢满全身,让我犹如吃到了饕餮大餐,整个人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吃完一个,忙不失迭再拿一个"呱唧呱唧",速度极快,我恐怕再不把握这么好的机会,番茄马上就被拿走一样,外爷和全四爷只顾聊天,没谁来制止我们,我俩吃得理所应当,理直气壮。他一个,我一个,口里已没有了当初吃第一个的感觉。只觉得快点吃,吃多点儿。八哥的头上,脸上,鼻子尖儿上都是番茄的汁液,隔着月,反着光,真逗儿。我啥样,也不知道,我们沉浸在吃货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月上树梢,当我再伸出手去时,整个人完全傻眼了。"啊",一个也没有了,"番茄还有吗?"我怯怯地冲外爷问道。"啥,你俩咋恁能吃呀?几十斤的两大筐番茄这就给你俩给吃光了?"说完,站起身,冲我俩怒目圆睁地吼道,并拉紧了装烟袋的绳索,准备开打。"八哥快跑"我俩拉着手一溜烟儿地跑了…
这次番茄盛宴让我解了对吃番茄所有的幻想。在梦里朝思暮想了多少次各种吃番茄的时候,而这次幸福终于实现。不过,到现在我都不明白,我当时怎么吃那么多还不觉得撑呢?
从春种到秋收,从田间到餐桌,从儿时到现在,我们都在守候着味蕾最幸福的人生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