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辞守着规矩后退两步，低头哈腰：“大人……上来，走这里。”

    楚锦芊不客气地抓住他的胳膊，走到他的里侧，说道：“看你东张西望，都不看路，我实在很担心，你会一不小心滚下山去，那就真可惜了你这位难得的人才！”

    “西辞无妨，重要的是你，一失足…。”

    见他偷看她，楚锦芊居高临下、勉为其难地斜瞅着他。声音低不可闻：“往后回去多看看书！”

    西辞立刻表态：“大人，西辞看的书不少了。”

    西辞轻蔑：“你看的都不知是些什么歪书，等我亲自给你挑，每日监督你读一个时辰，回去就执行，别想找借口偷懒。”

    到了中午，“大人，前方有个山坡相对平缓，又有山泉，可以在那里打尖歇息。”

    西辞随意指个地方给她坐下，就扔了水囊和一大堆吃食过来，言简意赅：“吃！”

    然后在她身边坐下来，毫不客气地开吃。吃到一半口渴了，就打开水囊喝水。

    喝了刚放好，西辞眼睛看着别处，伸手把水囊拿过去，动作优雅地打开盖子，含住囊口慢慢喝水。

    楚锦芊提醒他：“西辞……”

    他转过脸来瞅着她：“嗯？”

    楚锦芊指着水囊：“这个是我用过的……”

    又不是没有别的水囊了，干嘛要和她共用一个？

    西辞再喝一口水：“这是西辞的水囊，你虽然拿错了，但没关系。”

    他很大方地递给她：“我不嫌你，爱怎么喝就怎么喝，爱喝多少喝多久都可以。”

    他真是高风亮节啊，倒显得她这个拿错水囊还嫌弃原主的人真是鸡肠小肚。

    悬崖十分陡峭。

    楚锦芊从另一边绕小路爬上去，在腰上系了绳子下到半空。摘一点金银花放在竹篓中，垂下来给西辞查验。

    他挑了几片金银叶塞到嘴里细细咀嚼品味，感受其中的苦涩甘芳。

    楚锦芊问他：“怎么样，是那味药材吗？”

    “就这样尝着是金银花，药效怎么样具体却要制出来才清楚。”

    西辞让放绳子让她下来：“下来，小心滑。”

    一滴雨落到楚锦芊的额头上，黄豆大小的雨点拼了命地往下砸。

    西辞连忙脱了外衣，给两人遮雨。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寸步难行。

    走了几步，西辞当机立断，伸手去牵楚锦芊：“折回去！在悬崖下躲雨。”

    两人又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回去，蹲在悬崖下躲雨，两人在悬崖纵深处、风雨侵袭不到的地方，搭了个简易的窝棚。

    西辞进去歇息，楚锦芊则在外面蹲着看雨玩。

    虽有外衣遮挡，但风大雨大，楚锦芊的鞋袜裤脚全都湿透了，湿哒哒地粘在身上特别难受。鞋袜可以脱了晾着，裤子倒是没有办法的，只能等体温捂干。

    楚锦芊又冷又痒，七不是八不是。

    西辞倒是一点不着急，他慢条斯理地取出干净的鞋袜、外袍、里衣、裤子…

    楚锦芊在西辞身旁坐下来，一边偷看他雪白的脚丫子，一边慢吞吞地把自己的鞋袜脱掉。

    他的光脚丫不小心碰了脚一下，楚锦芊触电似地迅速把脚缩回去，怒目而视。

    反应真快。

    西辞遗憾极了，一本正经地道歉：“对不起啊，不小心碰了你一下。”

    看着她坐下来：“这雨下得可真好，要是下了就不停，在这里住一夜再走。”

    “若是天黑之前不回去，一定会乱了套。”

    等雨停了又重新下山，一路泥泞湿滑，他身子瘦弱，滑来滑去，最终楚锦芊看不下去，一把揪住他，把他背了起来。

    “大人。”

    楚锦芊低声呵斥他：“自己不行就别拖累人，天黑之前赶不回去，你知道是什么样的后果吗？”

    西辞不再说话，安静地趴在她的肩膀上，平静的心又砰砰的跳了起来，轻轻低头望去，她目光清明看着前方一步一个脚印。

    雾汽迷眼，让他连路都看不清楚了。仿佛身在冰窟里面的人，就好像突然有人给了他一个暖炉般，让他渴望地抱着这个难得暖炉而不肯再放手。

    片刻，他侧在她耳边低声道：“有许多人马过来了。”

    楚锦芊放下他，低声吩咐西辞：“天黑路滑，刀出鞘，箭上弦，耳听八方，眼观四路，小心点。”

    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西辞把楚锦芊护在后面。

    西辞低声道：“我去看会，过会儿，如果发现不对就跑，不用管我。”

    楚锦芊低着头“嗯”了一声，但是心里很明白，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丢下西辞独自离开的。

    过了没多会儿，西辞回来说：“是楚兰舟带人来接你。”

    楚锦芊松了一口气，却直到楚兰舟出现，确认无碍，才收好刀剑。

    一行人回到住处已是深夜。

    一群人站在外面等他们，上官玦也在也在。

    他哼哼唧唧：“小国师为了楚将军真是什么都豁出去啦，这样大的雨天也冒险出去采药，真是他的福气啊……”

    楚锦芊不耐烦听，趁着西辞应付这些人时，悄悄溜了回去。

    红袖还没睡，见她来了就飞扑上来，无限委屈：“姑娘，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红袖递一碗热姜汤上来，讨好地道：“姑娘，喝了不生病。”

    楚锦芊五味杂陈，一口饮尽姜汤，：“你这样，我有天要是死了你这丫头可怎么办，也去给西辞送一碗热姜汤吧。”

    姑娘若是死了，她会怎么办？

    红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顿时愣住了。

    在她的印象中，姑娘在她心里就是那个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依赖，可以相信的人，踏实有力温暖，无微不至，仿佛是不会死的。

    是她太自私，太理所当然了，姑娘再怎么踏实能干，那也是人，也会累，也会发生意外，也会遇到危险。

    自己欠了姑娘那么多，此生大概是还不清了。

    红袖有点难过，在出门之前开口:“姑娘，我不能想像，光是想想都不能。我阿爹死后，养母死后，我的亲人只剩下你了。”

    *

    “谢谢你。”西辞低着头，轻描淡写。

    红袖皱眉：“姑娘说，今天走了这么多路，又淋了雨，好好休息。”

    西辞的心情愉悦起来：“我撑得住，一场雨就把我淋趴下，那还怎么打仗。”

    突然外面一阵响动，西辞出了门，他皱起眉头，侧耳静听，然而他只能听见风吹动树叶的哗哗声，还有远处巡夜的侍卫换岗的口令声，以及不远处河流发出的流水声。

    “那里，那里！它又出现了！”

    红袖突然狠命叫了一把，西辞回身，手和目光一样快。看到的同时，手里的尖刀就已经飞射出去，

    “咄”的一声响，尖刀穿透那对泛着幽幽蓝绿之色的眼睛，钉在了灌木上。

    西辞飞奔过去，借着月光看清楚了这对神奇的眼睛。不过是一只小兔子，蓝绿色的眼睛，它已经被他的尖刀刺穿了。

    “原来是只兔子。”

    红袖虚惊一场，都有些如释重负。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种兔子太奇怪了。

    她问：“西辞小公子，你见过这种蓝绿色眼晴的兔子吗？挺瘆人的。”

    “没见过。”西辞拔下尖刀，嫌弃地用灌木的叶子擦去尖刀上的血液。

    不知什么时候，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而幽远的甜香。像是草木的清幽味，又像是花果甜香。

    “好香……”红袖耸动鼻子，一直嗅到刀尖上去：“你用了什么香？”

    “没有。”

    “不对，你闻……我知道了，是这种奇怪的香！好香，好好闻，拿了做香包会不会很好？”

    “回去吧。”

    月亮渐渐沉了下去，一个细高的身影蹑手蹑脚的出了帐篷，往茅房方向疾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