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退30分钟，在战场后方几十公里的空地上。

    克莱尔驱动散发的微粒虫，卷起旋风，吹开了四周燥热的可燃气体，也一并让这股风做先手的试探。

    果然，红蔷薇毫无动摇，更大的热气铺面而来，一下膨胀空气，将旋风连同微粒虫一并打散了。

    咔嚓！

    燃气消散，克莱尔直接拔剑，将打散的微粒虫收回。

    那是一把灰雾笼罩的无形之刃，从他的义肢中喷射而出，由同样看不见的无形之力驱使的剑刃。

    砰！

    举剑向前，旋涡在克莱尔周围形成，并在剑尖汇聚，爆出了一股金属射流。

    “哦~你，终于学会走路了呀。”

    红蔷薇伸手一指，高温高速的金属射流被迫偏移为弧线，消失在漆黑的大地上。

    “但可别以为，电磁力是你的专属哦。”

    红蔷薇手掌一抓，将克莱尔当做一大块铁板，飞身袭来。

    她另一只手散发着炙热的光，握拳在腹，即将击出能摧毁一切的直拳。

    克莱尔被抓着飞去，他挥剑一甩，剑头如绳头绑镖，插到了红蔷薇身后。

    他接着如撑杆跳一般，一个前空翻，一下将自己撑到了数十米的夜空之上。

    红蔷薇速度很快，二者相距百米，磁力牵引，尚不足以及时改变方向。

    眨眼间她掠过克莱尔刚刚所在，转身双手匍地刹车，双脚蹬直，准备接着一跃，继续追踪。

    大叔则在头还朝下时，双手握剑，猛地一劈，插在地上的剑刃如长杆横扫，向后砍去，直击还没站稳的红蔷薇。

    但剑刃并没有拟态为锋利的边缘，而是化作一只大手，猛地抓住红蔷薇。

    克莱尔随之砸向大地，剑手将红蔷薇抽到空中，二者擦肩略过，进一步因为磁力加速，如同极速略过的两颗飞星。

    大叔反过来利用两者之间的吸引力，把红蔷薇甩到了空中，位置互换，空翻完成，站稳脚跟……

    然后再接一劈！

    嘭！

    相对速度加持，威力相乘，红蔷薇被一下甩飞，像是打水漂的石子，砸了好几圈才没入土中。

    跨百米的交锋，来回不到半分钟。

    红蔷薇缓缓爬出坑里，拍了拍身上，银光一满，霎时泥土与污渍化作灰烬，她像是刚刚从机械干洗店出来一般完好如初。

    大叔只得在内心吐槽到：

    “什么开挂看不见血条的家伙！”

    吐槽归吐槽，克莱尔却并没有太多不爽。

    兴奋更胜。

    红蔷薇双手抱到身后，身子前倾，嘴巴微张，像是在对知己打招呼。

    她那小嘴前方顿时多了一面金盾，犹如美人遮面。

    砰！

    金盾破碎时，一击金属射流飞来，比之前任何一道都要粗上一圈，那简直就是电浆射线炮。

    克莱尔有样学样，用自己庞大的影子裹挟电磁力，将袭来的射线偏移，它砸到地上，融化了周围的一切……

    作为回应，大叔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一招一式之间，他察觉到：

    对方并未有太浓的杀意，而是在尽情地施展自己的本领。

    换言之，双方比起死斗，更接近比武。

    这才算是生化猎人之间的战斗，对吧！

    她变强了，少了暴戾，多了自信，任何高手都是这番心态。她也正如一位高手那样，享受着这番来之不易的战斗。

    自己也变强了，如同重获新生，谁能想到一个没有除锈剂便是半残之人，如今却在和最强之人战斗着。

    克莱尔忍住了笑意，架好涌动的无形之剑，准备迎接下一招。

    砰砰砰嘭嘭……

    光彩四射，笔刷乱点油漆，画布刷新是大地蜕皮，颜色为红与黑，亮度为太阳和月亮。

    这片为了地下城选址，专门设为环境保护区的辽阔空地，如今像是在举办一场盛大的AR电影晚宴，一切如未来科幻，又如神话初创。

    十分钟，克莱尔的心脏仍然在涌动着，红蔷薇也未有任何疲惫。

    二十分钟，克莱尔的微粒虫过量消耗，影子散去，他开始咬牙坚持。红蔷薇则变得有些呆板，输出更强，攻势更猛，但行动易于预测。

    三十分钟的现在，克莱尔体内的微粒虫含量，降回了他最初与红蔷薇交手的水平，坚持不了多久了。红蔷薇则……

    交手后，大叔察觉到，红蔷薇现在的战斗风格是有变化的。

    至少最开始时，不像她在小树林时那样只懂一口气猛攻。她将自己庞大的热量，转换为了防御的护盾。

    学历不高的大叔也明白：再强的攻击，若是不能有效转为破坏敌人的动能，那便毫无意义。

    红蔷薇受击时，巨幅的热量会将她的身体如雾化一般，先一步融化失去结构，正如一只精灵那样，让人摸不着摸不透。

    拥有如此火力，她的战术却更像在拖延时间，同时心态也有了变化，只需看她眼睛就能明白：

    赤红中带有一丝金光，何等美妙的颜色搭配，比任何事物都要高贵和高傲的色彩，正如太阳，无愧最强。

    那最终，却又由黑色的瞳孔完全主宰，何等寂寥，如将死的花朵，只在边缘（最后）绽放着自己的色彩。

    三十分钟前是这样，而现在，她似乎又变回了那副第一次遇到她的模样，那副只懂得杀戮的战斗机器人之模样。

    我是因为消耗在变弱，这是不错，但对面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大叔如是想到，又一次架起剑来。他能操纵的自由微粒虫，只剩这把剑上的些许了，接下来只有真正的死斗。

    但这并非绝境，远非如此！

    因为克莱尔从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没错，红蔷薇此刻只想多享受一分一秒的战斗，人生的最后一舞啊。】

    林阳的声音？

    【因为她的记忆并不是在逐渐回复，而是在逐渐消失。无论是作为精灵的，还是作为机器人的。】

    【亿万年前的记忆，再次苏醒后的记忆，一切都在无情的燥热中，慢慢地热平衡着（死亡）。】

    克莱尔心灵回应到：

    “既然如此，她为何要获得这副身体？她应该不是想自杀的那种人吧？”

    仿佛读心，红蔷薇通过热源直接震动克莱尔面前的空气，回答到：

    “还能是为什么。”

    “为了毁灭这个世界呀。”

    “只有这样。”

    “那个少年才不得不再次拥抱我，不是吗？”

    断断续续的话语，宛如在这场战斗中，红蔷薇走完了她的一生。

    “啊，啊，啊，啊，好开心，居然真的有人能打疼我……”

    呼……克莱尔长叹一口气，最后吐槽到：

    “这是什么抖M发言……”

    大叔暂时撂下红蔷薇，找到林阳说话：

    “她到底想干什么？”

    对方也很懂事的等着，这或许就是双方最后一次的默契了。

    战场的热量不再耗散，一切都冷却着，开裂融化的地块慢慢回归暗淡，如音乐高潮前最后的沉静。

    【她想要回到我的眼睛里，把我也变成一颗星星。】

    “不是，那她一开始为什么要出来？”

    【先前是睡着的嘛，而且她总得看看这个世界是个什么样了，如果不是我，她还会去找下一个人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被不得了的家伙喜欢上了啊，这要被菲悦知道了……”

    【呃，她现在当然知道了，先活下去再说吧。】

    “嗯嗯。你有办法了吗？”

    【……克叔，我得过去。】

    “别开玩笑了。一般人靠近她身旁，吸一口气肺就会被烧烂，何况我们现在隔了十几里，你要过来也来不及了吧？”

    说罢，克莱尔一瞥前方像是在唱歌的红蔷薇，她闭着眼睛，不像会被引走，明显是要放大招了。

    【菲悦有路子，但是……只有这个方法了，克叔，我一定要过去。】

    “为什么林阳？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说不定靠我，还能拼死和她一换……”

    克莱尔将剑插在地上做支撑，拖着即将燃烧的身躯，内心想到：

    自己这一生其实过得很不错了，尤其大灾变这段时间，居然还能与各路高手打交道，教出三三两两的徒弟，与最强之人过几招……死而无憾了。

    林阳却无比强硬，如斩断生死般地大声到：

    【不！我不会牺牲你们任何人！我也不会牺牲她，我一定会救下她！救下我们的太阳！】

    震撼心灵的声音，活了三十余载，克莱尔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

    不，或许很久之前，还是少年的自己也曾有过这种呐喊……

    克莱尔心头一热，吼回去到：

    “那你要怎么办？难道要牺牲掉你自己吗！？而且要是你变成了太阳，这世界还不是一样完蛋……”

    话音未落，大叔的肩膀被一只手按住了，他心头一惊，不需要回头，就能知道是谁，这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是林阳出现在了克莱尔的身旁。

    少年提着“银佚”，身上破破烂烂的，像是和自己一样战斗了好一段时间。

    他手中那把剑，迸发着不输白昼的光芒，银色的世界，正是头顶的月亮。

    少年随之向前走去，目视那个和他孽缘不浅的苍白机器人，一边到：

    “是的，但这个世界不会毁灭，我也一定会活下去！”

    他右眼完全变为了与“银佚”一样的白色，左眼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漆黑。

    “林……阳……？”

    克莱尔有些呆然地看着少年，嘴巴不自觉地念出了他的名字，回应的却是闭着眼的红蔷薇：

    “啊，没错……是啊，汝正是吾的太阳，精灵的太阳！”

    红蔷薇缓缓睁开眼睛，一阵奇妙的歌声再次自众人头顶传来：

    𝕴|𝕬𝕸|𝕿𝕳𝕰|𝕲𝖀𝕴𝕯𝕰|𝕬𝕹𝕲𝕰𝕷

    𝕺𝕱|𝕰𝖁𝕰𝕽𝖄𝕿𝕳𝕴𝕹𝕲

    （吾为万物的引导之天使）

    红蔷薇的头发跟着缓缓升起，微光四溢，在她头顶编织出一道纯白的光环出来……

    “林阳！”

    大叔大叫着：

    “一定要活着，活下去！”

    少年默默点头，台词虽是颠倒了，但正如他们深入破碎之城的那个夜晚，克莱尔看着林阳领头的身影，那正从第一夜开始，就给他以勇气的身影。

    看着走来的林阳，红蔷薇微微一笑，随之下定决心，伸手往天上指去。

    眨眼间，她头顶的光环急剧膨胀，快速升高，不一会就罩住了整个平原的天空。

    呜呜呜呜呜！

    大气在颤动，早就被打得不成样子的大地，也在被进一步压迫，连月亮都不得不淡然三分，暂避锋芒，群星更是纷纷让道，唯恐躲避不及被撞得粉碎。

    如此重压，也正如，不，比假月亮更加绝望的精神压力，顿时，克莱尔的眼皮无力地瘫软下去……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躺到了末日房车的车顶上，是菲悦在照料着他，自己身下的头发也在发光。

    呼呼呼——呼呼——

    风很大，克莱尔挤出力气，翻身回头望去，离得很远，根本看不见少年和机器精灵，只有巨量的空气，正在被那道越过地平线的光环搅动牵引和汇聚。

    巨压之下，大气被搅得粉碎，摩擦升温，碰撞呼啸，直至破裂而聚变！天空在燃烧，是大气层被点燃了……

    于是，一道圆环自大地浮现，环状的太阳，日食之时刻，天穹为之破碎，大地静待审判。

    “这怎么可能……”

    虽说自己还有舍命的绝技未用，但要说和这家伙一换一？看来还是太高看自己了啊。

    克莱尔如是想着，慢慢起身，眼神和菲悦对上了，后者慢慢到：

    “克叔，你已经很强了，能把她逼到不得不毁灭世界……”

    “哈，那意思是，要是我赢了，林阳就不用过去了是吧。”

    “别自责了，他老早就想着和那家伙去卿卿我我了呢……现在就全靠林阳他自己了，我最多帮他驱散一些热气。”

    “那你也别吃醋了……对了，这边怎么样了？”

    两人慢慢闲聊了起来，要说不心急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们或许也习惯了吧，习惯了那个少年一如既往的乱来。

    因此，这次一定也一样，会是他们习惯的结局！一定如此！若不是这样，怎么对得起这童话之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