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波博士，你有结果了吗？】

    另一边，朝前的蓝菊其实很接近迷雾中的人群，接到掉头命令时，他没有选择先问林阳那边，而是先找自家博士问了个清楚。

    “是的。我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大地之母，确实如小欧所言，是个劣质得不能再劣质的马卡斯仿制品啊。”

    王波博士靠在冰淇淋车粉白的座椅上，手无力地垂下，那被他涂鸦得完全染黑的草稿纸，也跟着飘飘荡荡地回归车地板，如同落叶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满足地凋零而去……

    “用这种方法处理聚集地生产的污染和垃圾，真有你的啊，新学派。”

    显然，听到了林阳那边的报告，特别是菲悦从那群‘莫名其妙’出现的幸存者嘴巴里撬出来的话，王波博士马上明白了这个小镇是怎么一回事。

    简单来说，不用从事劳动，便可维持、甚至超出大灾变前，人类的中等水平之生活，那确实需要排放不少的污染物。

    马卡斯、大地之脉的能量来源，是这颗星球的心脏，也就是地核的热能。它们以此为驱动，同时履行着某种‘职责’，缓解地心层层传递到地壳之上的压力，并润滑大地板块的运动……

    大地之母的能量来源尚且不明，但毫无疑问，代价便是这个血肉的小镇本身。它肮脏、血腥、混浊不堪，看似鼓噪，实则毫无生机，只有食腐的霉菌丛生……这无疑是农业与工业所排放的污染之集成。

    至于‘服务业的垃圾’？那自然只能是那些被‘排放’至此的聚集地人们……

    真相大白之余，王波博士也只能哀声感叹一下，或是加上些许自嘲，对前同事的鄙夷。毕竟，他早就知道了新学派的德性，自己，也不过是帮凶之一罢了。

    “……没有纸了。冬红，帮我接通车队的广播，我直接和你们说答案吧。”

    闻言，林阳几人，包括冬红这几个‘大灾变前的平民’都十分震惊，想不到，为了在末日之时，维系聚集地、甚至说只是为了自己的体面生活，新学派竟能如此泯灭人性？

    “怎么会这样……爱丽丝，深表遗憾……”

    以爱丽丝的哀叹为结尾，‘血肉小镇里突然出现的幸存者’这事，便算是有了个句号，那些被新学派抛弃至此的家伙们，其实命数已定。

    或是不幸、或者说，X.E.D.R.A.和扯上关系，总会有那么一天吧，又是一个缩影。林阳回想起了王波博士留下的资料里，出现的一个叫王淼的家伙，这样的人，X.E.D.R.A.的直接受害者，无论大灾变前后都不会少。

    菲悦勉强帮他们指了路（也就是车队来时的方向，血肉怪物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结束了用“银佚”的通讯。

    “呼……呼……”放下“银佚”后，菲悦大口喘着粗气，爱丽丝担心到：

    “小主人，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勉强自己去做吧……对于这世间的悲剧，我们不可能全都有所照顾……”

    “不是爱丽丝……那些声音……那些悲鸣，还在我的脑袋里，呜……我……”

    林阳没有让菲悦接着说下去，他微微挪动身子，往副驾驶上靠去，同时抱住了菲悦。

    满地的头发随之收缩，接着慢慢放松。少年睁开的眼睛，也跟着贴到了那些柔滑发丝的根生之处

    不一会，“银佚”停止了发光，低着头的菲悦似乎仍然有些脱力和虚弱，但也重新安稳了下来，是林阳切断了她与人群的联系。

    “菲悦，救或者不救这件事，我其实想要交给你来决定。”

    这句话，只有菲悦听到了，如同通过她的头发直接在脑海里激起了言语的涟漪，压制住了那些外部白线传来的情感冲动。

    “安静下来了吧？我绝不是要你忘记那些情绪，但你必须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有如此，才能将之转为理性的冲动，而不单纯是感情用事。”

    为什么？

    菲悦回想起来，自己好像也问过林阳一样的话：为什么会去救她？

    救了有麻烦，但或许，也会有好处，少年和大叔当初是这样回答自己的。

    可是第二次呢？

    在假月亮的笼罩之下，死亡遍布，两人却依然于毁灭的东贸市中穿行，只为救下当时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个陌生人的菲悦？

    现在，可以同样类比，救了这群被新学派抛弃的人们，他们或许会调转枪头，加入对抗新学派的势力当中。

    最简单的，既然他们是被排放出来的，那应该知道排放前的聚集地位置何在，这会是个不错的收获，也大概会是个合适的救人理由。

    然而，少年却说到：“这是个错误啊菲悦，我当初也是那么想的，这最多只能叫算计，并非真正的理性。”

    “你被假月亮绑走时，我也和刚刚的你一样，根本没办法冷静思考，那时我也是被愤怒冲昏了头，只知道去救人，否则自己就和这大灾变没什么两样了。”

    若是事事充满算计，连救人也在其中之一，那自己和新学派，又有什么区别呢？

    “是的菲悦，这就是我的答案了。有些事可以称之为原则，它其实才是我们区分于敌人之所在。正是因此，我们的情感绝不是凭空出生，而是由着强烈的决心推动而来的！”

    伴着少年这句话，再次有微光从副驾驶溢出，这似乎代表了菲悦的抉择。

    但是仔细一看，并非“银佚”在发光，而是菲悦本身，尤其是她的头发，再次散发着如蝴蝶鳞粉般的光斑。

    林阳之所以会说那么一番话，是因为他已经用自己的眼睛，发掘出了菲悦迷之长发的秘密。

    菲悦自己肯定都没有意识到，她其实已经在保护、甚至说在救那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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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群家伙，为什么在这种空气里还能大喊大叫？

    发现人群的第一刻，我便在思考着这些问题，按我以往的经验，不要轻易将之断定为陷阱，而是要考虑为异常的一部分。

    白线在我眼中组织着，它们同样带着那群人惊恐、绝望的种种情感，只是我也很习惯了，只在这些白线哀嚎之余，在它们结出的字符中，寻找着自己想要的答案。

    菲悦绝对也发现了，这群人似乎在这儿有段时间了，却在刚刚才醒来。她没有说出来，是想学着像我一样，逞英雄吗？呵呵，真是个较劲的家伙。

    但是话说回来，既然如此，这群人为什么还活着？

    在这种环境里，呼吸会被毒气侵害，仅仅是倒在地上就会被血肉侵蚀，更别提周围还有游荡的血肉怪物……大叔可是见识过的，它们吃起人来，一点不比僵尸慢。而相对的，那群幸存者居然只是抱团呆坐在地上？简直就是给怪物的披萨拼盘嘛。

    另外，新学派的动机也说不明。这群人若是被拿来引诱其他幸存者进入小镇，那也应该出现在小镇的边缘位置才对，何况，怎么可能有人被那么明显的诱饵引上勾呢？我们可是看了一眼，就让车子掉头了啊。

    不管怎么想，这群自称被新学派丢掉的人们，不太可能是针对我们而来的，也许是其他怪物的饵料？那就等菲悦救下他们再好好盘问盘问吧。

    想到这里，我终于放开了抱着菲悦的手，仍由她的头发飘散起来。

    “这是？林阳少爷，菲悦小主人她……？”

    “没事的爱丽丝，好好看着吧，这可是她的高光时刻呀。”

    话毕，以几乎要占据所有空间的趋势，菲悦的头发占领了连同我的坐位在内的大半个驾驶室，我慢慢起身，来到爱丽丝身后，不让自己被卷入其中，同时稳定住可能会慌乱的爱丽丝。

    那些多少缺乏黑色素的头发，在这光照不足的条件下，旁人看来肯定还是发质很好的黑丝。不过在我眼里，那些黑发就和几乎所有异常一样，白得发亮。它们以菲悦为圆心扩散着，自然划出了一道圆盘，如同那个假月亮再次降临于世一般，倒让我有几分久违感。

    不过这次，可不是什么假月亮。白光在头发中波动，犹如菲悦的头发聚集了大量只有我看得见的静电，同时因为她的情绪和意识，白光获得了某种规律，像是在鼓动，心脏一样？

    不，是茧……白光继续凝聚着，越来越亮，好似新星闪耀，最终，破茧而生，菲悦的头发化作了一只蝴蝶。

    伴随着新生的第一次扑翼，一股白光炸开，这道光肯定所有人都看得见。迷雾于是遭到驱散，车的脚下、四周的血肉也都被打得找不着北，它们被从土中连根拔起，不一会就合着雾气，无声地消散在了洁净的空气之中。

    【啊？怎么了？】

    第一个有反应的，还是克莱尔，他恐怕是还没组织好语言，就肌肉记忆地按下了无线电的通讯。

    白光扩散，越过因为掉头，暂时还在车队末尾的蓝菊，也越过了暂时朝前的冰淇淋车。

    【什么情况？是林阳的眼睛……那个“星门”打开了吗？】

    王波博士也传来通讯，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但博士的猜测大体是对的，只不过不是我的“门”罢了。

    “没事，菲悦发威了而已，准备收工吧。”

    先前，我曾经用白线，结出过与假月亮相同的灵魂护盾，用于防御真菌人的入侵。现在看来，那其实并非什么护盾，那其实就是打开的“星门”。

    我的眼睛睁开，并不意味着“星门”开放，因为这门说到底，并不是我的，或者说不完全是我的，还有那个有着自我意识的变形怪，被称作“看门人”的修格斯参与其中。

    未打开的“星门”会消解任何试图强制开启它的力量，更确切些，那些力量其实是被放逐到了另一个世界。

    若是说这种放逐还只是一个被动，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那么已经打开的“星门”，毫无疑问能够主动地放逐‘它’想要放逐的一切。

    先前，我的名字、记忆、连同心脏，便是被它放逐到了梦世界里。

    现在，菲悦不过是把这个血肉小镇，也给放逐掉了而已。

    但是又话说回来，这样一来，下次去到梦世界，不会里面都是些血肉怪物吧？我如此考量着，不过那也没什么，既然菲悦成功救下了人，那我帮她处理一些后事，也算不了什么。

    哈哈，这也不过是看着面前的那只翩翩起舞的银蝴蝶，有感而发罢了，我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哦。

    只是，这笔账，自然也会记到X.E.D.R.A.和大灾变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