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蒙蒙，白昼逝去，温度降低，天气转为大雾，夜视也派不上用场，只能打开雾灯，小心行驶。

    车队正在前往一处地堡，但并非X.E.D.R.A.的设施，并且根据路上的迹象，已经有幸存者蜗居在那里。

    “既然还有路标指引，也没有故意放反，那说明那儿的人应该多少是欢迎外人的吧？”

    金盏问着爱丽丝，先前冬红让她留在宿舍，她说看监控就可以了，所以呆在了‘更好玩’的驾驶室里。

    “那并不一定金盏小姐。说不定是陷阱，为故意抢劫来路人而设立的。”

    “嘿，我倒希望是这样呢，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地堡洗劫一空了嘛。”

    车灯扫射着路面，撺掇出一份份暗调的光彩，反打在冰冷的车壳上，就算是色彩鲜艳的冰淇淋房车，也不得不融在这即将到来的黑夜之中，连透过迷雾的灯光也被散射得一干二净，好似世间不止黑暗，更是隔绝了一堵堵只有怪物胆敢翻越的墙壁。

    相比冷漠的外界，爱丽丝仍然饱有热忱地说教到：“……金盏小姐，抢劫是不对的，就算在执法机构已经崩溃的现在，大家也应该有基本的底线，根据爱丽丝几个月以来的所见所闻，互帮互助能有效提升幸存几率以及生活质量……”

    没等爱丽丝说完，金盏便打断到：“呵呵，那只不过只是因为那些腐败的部分尚未弥散出来罢了。”

    见爱丽丝不再说教，金盏继续到：“这世道不过是个腐烂的伊甸园罢了，等到城市幸存的物资被消耗殆尽，人们自然又会争得死去活来。说不定我们去往的地方，就是那么一以抢夺为生的人群呢。”

    那地堡或许是个隐秘的军事设施，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民生人防工程，还有可能是某个富人私下修建的，出生不同，或许决定了爱丽丝他们能在那儿找到什么样的幸存者，金盏的猜测，当然有不少的道理和可能。

    “爱丽丝认为，没有亲眼所见，不要妄自先入为主。”

    “嗯。虽然我也还没见过，不过大灾变之前，我可就见得够多了，拜他们所赐，整个世界都在一块烂掉呢。”

    “那毫无疑问是一个不幸，爱丽丝深感悲伤……若是这世间多一份善良，早点分给你就好了金盏小姐。”

    “呵呵，真可惜呢，这世道只有强大的人才能有善良的余力，你周围的人们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听闻悲剧，爱丽丝似乎进入了某种心理理疗的模式，微微点头示意到：您说吧，爱丽丝听着呢。

    “要是人人都像机器人一样，不愁吃穿，也不用担心被僵尸袭击，那或许有不少人会像你一样怀揣所谓的善良吧。不过嘛，你们这些机器人，为什么还要在人类从王座上跌落下来过后，继续帮助他们呢？”

    正是因为爱丽丝是个机器人，金盏也明白这不过是自问自答，她于是接着到：

    “我之所以会帮助旧学派的博士，理由可太简单了，只要能报复X.E.D.R.A.，不管给我安装的是喷火器，还是激光眼睛，不管是会烧焦头发，还会致癌皮肤……只要是武器，我全都会拿起来，只为把子弹塞到那些家伙的嘴里去。”

    “……金盏小姐，你有同伴，有归所，不要为了复仇抛弃一切。爱丽丝认为，像我们这样的旅行，也是无论如何都换不来的珍贵之物啊。”

    “嗯。放心吧爱丽丝，他们会支持我的。别的不说，冬红可是亲眼见过新学派的嘴脸的，当时要不是紫菀拦着，他恨不得用砍刀全给他们剁碎了呢。……”

    爱丽丝面无表情的听着金盏大倒苦水，内心却激烈地翻滚，背部的散热器也在嗡嗡地响个不停，和车窗上的雨哒哒声混作一块，好似雨水与玻璃凝结成了她的心脏，涌动着看不见的热血。

    由于她是个机器人，可以说理论上拥有相对于普通人类近乎无限的寿命，半人半机械的生化猎人在她眼里，也都是会老死的短命者，金盏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爱丽丝不由自主地生成了一串逻辑链，它们最终组合汇聚为一个问题：经历过大灾变、甚至说在大灾变中成长的第一代孩童，他们的人生究竟该去往何方？

    若是以人类的延续这一大义为目的，爱丽丝会毫不犹豫地建议到：放弃复仇，寻找定居所，保护幸存者，甚至探讨生化猎人组建家庭的可能性，看似为了大义，实则只是那些也在腐朽发臭的协议在作祟罢了。

    然而，爱丽丝并非主脑，她身为第一代人工智能，不为别的，只为了帮助自己身边的珍视之人，尽自己所能，让她所爱之人得以人生圆满，寿终正寝，不白来这世间一趟，即使是大灾变的世间，也不例外……

    无论是她的小主人菲悦，还是菲悦的重要之人，还是现在面前的金盏，爱丽丝都愿意帮助之，不为别的，只为在自己几乎可以一直运转下去的“记忆储存器”里，留下值得铭记的印痕。因为她明白，就算自己是个机器人，若是一切都写在可以随意涂改的纸上，人生将毫无意义，唯有费尽功夫刻在石头和脑袋里，才会留下自己活过的证明。

    所以，她说到：“爱丽丝的心理建议是，复仇也许会带来一时的动力，但并不会指明今后的方向，你们也该学习林阳少爷，就算复仇完成了，也要为自己找到更有希望的未来才是。”

    “……未来吗，我好像……从未想过啊，就像好久好久以前，我就没想过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一样……只记得脚上有个让人疼得不得了的脚镣，连名字也就痛着痛着，这样忘记了……”

    “若是如此，爱丽丝可以为你再取个名字。”

    爱丽丝说罢，金盏突然停住了一直说个不停的嘴，只剩下雨刷器在两人面前扭来扭去，金盏移开了盯着爱丽丝的目光，却也没有看着雨刮，而是望向了雨雾之中，好似在那散漫的车灯光中，找到了自己的脸庞。

    她的脸，说实话比紫菀还要渗人些，只不过用一层仿生皮肤遮住了各种各样的疤痕和伤痛而已……

    良久，金盏一边笑，一边回应到：“哈哈哈，那算什么？你要当我的妈妈吗？”

    “嗯。想好了，就来找爱丽丝吧。”

    “我……哎，真不争气……”

    金盏自己都没注意到，那笑容中，居然早就跟着这片雾水，落着几滴几滴豆大的泪珠。

    “呜呜……我以为自己的泪早就流干了啊，谢谢你，爱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