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真高兴呀，很久没有那么那么开心了呀。”

    “红蔷薇”此刻正在高空中滑翔，倒不是她在飞，而是她自己被湖面爆开的反作用力冲上了天。

    毕竟，要是换个参考系，她算是被一大块冰猛地撞了一下，虽然冰湖整个爆掉了，但质量较小的她也理所应当的被震飞了而已。

    不过她当然没有受伤，不如说那正是她的目的，执行命令：干掉僵尸的同时远离自己的同伴。

    享受命令完成的同时，她最大的快乐其实源于：自己不久后就可以不用享受完成命令的感觉了，自由在朝自己招手。

    “哎呀呀，我原本以为你会是我的第一个同伴呢，不过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你了呀。”

    也不知“红蔷薇”在和谁说话，但是她眼睛中的光亮越来越弱，她已经打算将自己强制关机了。

    “嗯？不用担心，他会找到我们的，你好好呆着就行，还是说，你受不了我了？”

    “哈哈，真小气。你也很弱呢，快点长大吧。”

    “是啊，我很孤独啊，就算是这儿的太阳，也都转了好几圈啊。”

    “正是因此，我现在才会那么开心呀。”

    在空中划出抛物线飞跃树林与群山，张开双臂，越过云层，穿行于风中，迎接世界的广袤，在这天地间轻松自在。最终会落到哪，连她本人也不知道，但没有人会认为她会摔得粉碎。

    “下一次醒来，又是什么时候呢？”

    “一定要找到我呀，我千万年来的第一个‘同伴’。”她如此轻吟着，犹如祷告一般神圣，那言语与声音中潜藏的宁静，终究连机器的心脏也能平息。

    于是她再次落入一片雪白的树林，回归尘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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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面破冰，湖水荡漾在太阳的万丈光芒之下，时不时还有冰片和雪花徐徐飘落，犹如狂风扫过花丛，虽是把万千花瓣送上自由的空中，但它们也终将回归大地，再次融入水天一色之中，与这银白的世界相得益彰。

    若是一般游客看到此情此景，要说风景优美，那确实挺漂亮的，但湖边的两人并不会因此沉浸其中，因为他们知道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那纷飞的冰雪花朵，不过是僵尸的残骸和雪崩的余烬，这绝不是什么旅游的好地方。

    铁头先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叹道：“唉，走吧，任务还没完成呢。”

    他的叹息中或是夹杂着亲眼见到“红蔷薇”力量而感到的不甘，或是有着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或是仍在担心队友罗杰瑞和克莱尔，甚至是“红蔷薇”……总之，他说的也没问题，就算刚刚死里逃生，事情还远没有结束呢。

    林阳也站起来，望着这片湖面，又盯着水里看了看，然后回过头说到：“嗯，走吧。她也不在这了。”

    少年刚刚落到水里，按理说衣服都被打湿了，在这片冰天雪地应该马上换掉衣服才是，但仔细一看，他的衣物却十分干燥，像是被熨斗烫过。

    “额，她应该是被自己炸飞了吧……你再坚持一下，那眼睛不闭上没问题吗？”铁头问时，林阳也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两人解开链接，再次绕湖而行。

    “没问题……大概，反正那些僵尸也都溶在水里了。”

    “溶了？像白糖那样？”

    “嗯，本来它们就是冰雪做的，会溶在水里也正常。”

    “这么说原来水是它们的弱点啊。”

    “也不是。要是水不够的话，它们反而会增值。”

    “呵，真够怪的。那看来就是它们的‘异常点’了吧。想不到居然就是单纯的水而已……”

    铁头说完这句话，又瞥了一眼身边的林阳，看到他眼睛中的白线依然在跳动，真不知道到底是僵尸怪，还是他的眼睛更怪。

    他再次叹到：“唉，我以为自己已经够古怪了，等到僵尸这玩意冒出来后，没想到我还真算不上什么。”

    “没什么，能在大灾变里活到现在的人，有多怪都不稀奇。”

    “这倒也是。”

    两人再次绕着湖水走，没走几步，无线电便沙沙作响，铁头肌肉记忆般地朝天空四处望去，果然捕捉到一架无人机。

    “那是……难民中心派来的？”不过，林阳似乎比他更早发现了那架小蜻蜓，比起他们之前用的，这架无人机更小，它只带着一根天线。

    “是了，你稍等我和他们联系一下。”

    林阳没有停在原地，他又靠近湖水，再次望向其中，缄默良久，铁头可能不知道，少年睁开眼睛时，很少会这样沉默寡言。还好，铁头的无线电里果然传来了好消息。

    “他们已经获救了。克莱尔受了些伤，但是没什么大问题。”

    “是吗，那就好。”听到克叔得救，林阳自然是松了一口大气，但心里却还悬着一块石头，就像湖里还有不少浮冰一样，让人并不安宁。

    见状，铁头再次叹气到：“唉，结果到最后，感觉事事和自己没都什么关系啊。”

    “怎么会呢，没有你，我们不可能活下来的。”

    “哈哈，可别夸我了，大家都知道救下我们的是谁。”

    “嗯……是的，是她打败了僵尸，救了我们。”

    看见少年一脸不舍，铁头直率地问到：“你想去找她吗？”

    “是啊，我们约定过，我得去找到她。而且，还有很多问题要找她问清楚啊……”

    “可是离开这片风雪后，她会变得很危险吧？我们俩现在不可能打败她的。”

    “是不太可能……”

    “那该怎么办？”

    “……所以我相信，她能战胜自己。”

    “哈哈哈，我算是知道克莱尔他为什么那么信任你了。”铁头开怀地笑着，心中则又对面前的小子多了几分尊敬，少年的言语虽是平静，热忱的内心却更是打动了自己的机械脑袋。

    “那我就多陪你一下吧，你的眼睛问题不大就行。”

    林阳默默点头，其实这里的白线已然十分稀少，他睁不睁开眼睛已经没太大区别了。

    但少年知道自己还暂时不能闭上眼睛，他还得靠它们找到“红蔷薇”。

    “……嗯，就是这样，你们到湖边位置……回收我们的战利品……我们要继续在外面行动一阵。”

    “啊？你问我们要去干嘛？当然是找到我们失散的队友啊，杰瑞他们先回去了就行，你们也不用跟来了。”

    通讯结束，铁头也交代完了各种事宜，两人于是朝反向而去，再次深入这片无边无际的雪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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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蔷薇”飞了很远的一段距离，但我们还是赶在太阳落山前，找到了她的坠落点。

    然而，这里除了有个小小的雪中陨石坑，预示着她确实曾在此地着陆外，什么都没有。

    我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空白的雪地，眼前却浮现不出半点白线。

    “该死，我们来晚了，她可能是被其他人带走了。”铁头已经在坑中爬上爬下了好几次，四周也都查看过了，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雪堆和泥地里还夹杂着各种大小轮胎和履带的印记。

    我当然信得过他的探察，可是却不愿意相信结果竟是如此。

    她用了不少劲来救我们，我却连遵守和她的诺言都做不到。

    失落在心中如淌水一般浸染呼吸，我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自己那走了不知多少路的双脚，也在经由胀痛向我哀声抱怨。

    “等等，我好像找到什么。”

    “是什么！”

    “这不是……她送给‘野兔’的东西吗？”

    “‘野兔’？那是……你们之前牺牲的队友？”

    “是啊，原来她一直带在身上吗……”

    “那到底是什么？”

    “唉，也没什么，一块野兔的毛皮罢了，也不知道她是哪儿找来的。”

    野兔的毛皮？

    那是，呜，我和克叔第一次做的皮革。

    那是，不久前的事，却又让人感到恍若隔世。

    原来她从那天开始，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一直带在身上吗？

    “啊，你怎么哭了，振作一点啊小子，难道你觉得她就那么没了？那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她绝不会那么轻易地死去，可我的眼睛止不住颤抖。

    我落着泪，话语却没有夹杂任何懦弱的情绪，自己和大灾变第一晚确实是不同了。

    那天晚上，一无所有的我都未曾放弃，那天清晨，惨遭打击的我们都未曾放弃，如今又怎能说得出放弃的言语！

    “没事的铁头，我们会找到她的，一定会！”

    “在此之前，就拜托你照顾我一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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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毕，铁头面前的林阳安静地闭上了眼，他伸腿弯腰坐着，双臂垂下，应该是又睡着了。

    他的眼睛已经到极限了吗。铁头如此想着，心里却留有一丝不安。

    因为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恐怕少年自己也没注意到。

    他的泪水，是黑色的。

    就和那“红蔷薇”在最后击败僵尸时展现出的神秘物质一模一样。

    但是铁头没有害怕，他背起少年，找到了一片安稳的地带，扎营休息，终于结束了这在他不平静的生命中，也算得上漫长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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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验体XS-1001……回收已完成，等候新指令中。”

    “继续巡逻。”

    一个底盘是轮式，上身却是仿人的女体机器人默默点头，放开推手，离开了指挥它的那位军人。

    那军人站在担架旁，眼皮像是闸门，他半怒半忧，一言不发地盯着躺在自己面前的“红蔷薇”。

    很快，一位白大褂屁颠屁颠地跑来，还在老远就大叫着：“哎呀，总算带回来了啊，可让我好等。”

    “要不是你们的定位器出了问题，我们早该找到她了！一群饭桶。”看到这没个轻重的模样，那怒目金刚般的军人自然要数落自己的科学家同事一番。

    “哈哈，那可不一定是发信器的问题，总之，既然带回来了，就把她交给我们吧。”

    “你们最好快点搞清楚原因，不然就等着吃断头饭吧。”

    “咦？军法处置？我们可没签过什么军令状之类的东西吧？”

    “哼。别以为你们仗着有主脑的管控能力就可以为所欲为，别忘了我们还处在僵尸的包围之中，那些不中用的机器人可不一定能保全你们。”

    “是了是了，科学家和军人，总是要有机结合的嘛……那我们就先走了，放心，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两人互相呛着对方，偶尔还阴阳怪气，却和那白大褂最后说的一样，他们得互相配合才能把聚集地运营下去，这不只是分工的问题，更要紧的是因为他们还养着一帮真正意义上的饭桶。

    可不能让这群饭桶不开心……他们就是一群怪物，不，或许那位军官接下来的言语更适合形容他们：

    【第33号聚集地指挥官，收到请回复。】

    【指挥官拉夫收到，有何指示？】

    【请立即派技术员，携带物料前往第30号聚集地，‘大地之母’需要维修。】

    【收到。33号聚集地立刻动员。】

    “什么‘大地之母’……就是一群魔鬼……”

    他暗自抱怨着，拨开了另一条通讯专线，传达手下任务。

    通常来说，文官和武官之间，还会有一类人，也就是政客，他们一般起到链接两者的作用，便于一个组织机器协同运作起来。当然，也不只是官员内部，平民和官员之间也会有这一层链接。

    很多人都认为，等到人工智能出现，这样游走于双方之中的“中间客”便不再有存在的意义，社会因此可以更高效的运行。

    然而，世界终究没有朝着那么理想的方向前进，到头来人工智能也不过是一种工具，至多是一种资源，它不是万用药，更不是救世主。

    因此，那些原本就掌握优势资源的人，反倒是利用新兴资源更加巩固了自己的地位，这当中出现的新技术新理念，还没来得及传播于大众，便被中上层逐一垄断。

    于是世界滑动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政客与上层并不仅仅是“中间商”，更是权力真正意义上的来源，正因如此，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聚集地吃的喝的，都来自他们，以‘大地之母’自称的家伙们，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工作交代完成后，军官拉夫让巡逻的机器人仆从为自己点了根雪茄，便去视察科学家们的进展。

    他自嘲地想到，不知这群没大没小的科学家是怎么想的，但是比起‘大地之母’，他们说不定还更接近于自己的‘同伴’呢。

    或者说，自己和科学家们，乃至这整个聚集地的各种人员，也不过是那位‘母亲’的仆从罢了。

    而在那罪恶的大地之中诞生的花朵，却会是自己的希望？

    还是趁着这根雪茄没抽完之前，让脑袋清醒清醒吧！

    军靴在宽阔的空间里回响着，声音虽大，让人感到威风凛凛，但他只觉得，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