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爻之书:坎特瑞利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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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德(下)

    “不过,”她继续说道,“因为辐射的原因,它早就死了。你看到的是它干枯的躯干。”

    “死了?那——”我放慢语气,望了望通体翠绿的树干,尝试搞清楚她是不是在忽悠我,但好像又不是。

    她看出了我的疑惑,“树干外层是群附着的活体藤芥虫(RattanMustardworm),外散的绿色源于它们身上长出的未知植物。”她似乎有些自豪地补充一句,“你用到那些特效疗伤药就是用它们研磨精炼出的,这种药目前只有我们小镇生产得出来哦。”

    “我,能拿一点吗?在之后我会用到许多。”我脱口而出,马上意识到这很不合礼数。“,没有,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买一些吗?”

    她朝我眨眨眼,“当然啦,我相信镇长会同意的,毕竟这算我变相地帮他卖了一些。”她蹦蹦跳跳地向我解释,“可是作为我们小镇唯一的自产品,我们不全知道它有什么副作用。如果你想了解,我现在就带你去问问利贝(Libet)。”

    我点头赞同,不一会就被她拉到了一处有些破旧的小店:

    想即所有(ImagineNamelyHaving)

    不怀好意的访问者?禁止入内!

    充满好奇的过路人?欢迎进入!

    凯奇交易时间内全部货物仅半价哦,先抢先得~~

    芥子式特效药水现在售,任何家庭的第一瓶都免费!

    欢迎下特殊订单,虽然我不能准时到达,但我一定会立马出发!

    推开门,我们走了进去。当我看见峡谷外那片森林深坑里的那只僵尸时,我猛抽了口气,原地呆住了。我相当确定她就是那只僵尸,因为她的左腿是瘸的,很大可能就是因为这点她才逃不出那里。她也认出了我,立刻笑逐颜开(应该是吧),快速冲过来给我一个拥抱。出乎意料,在平地上,她走得甚至比我还利索。

    她退回去,双手合十,羞涩地表达了欢迎光临以及刚才对粗放行为的歉意。我很能确定一点,尽管她竭力地用某种香水掩盖身上的恶臭,仍有部分逸散了出来。我不得不屏住呼吸。(我知道这么说不好,但若我在那时吐了出来恐怕更不礼貌)

    “呃……又见到你了,”我有些尴尬地说。我不曾想过,我还能碰到我救过的人。在我看来,他们能逃出一次,下次指不定就没了。但这么看,我居然在某种意义上还成圣人了?

    “哇喔,你就是利贝说的那个——‘充满善意的旅者’吗?真是太贴切了!”薄蓓惊讶地向我说,按着我的肩膀上下跳动。“充满善意的旅者”?这个称呼我身上听起来好别扭。

    “你好啊,又一次见面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售货机旁传来。我的注意力全部都在眼前这位可爱的小僵尸身上了,全然忘记了旁边还有其他人在。“那个,在你逃走前,咱想好好给你道一个歉!”我转身,发现罗德也回头向我腼腆地笑着。哇塞,气场和之前截然不同。

    我没想再逃走,因为薄蓓就在我旁边,此时她正满脸彤红地向他打招呼。

    “咱从利贝那里听了你从辛城离开后的故事,结合你给咱说的那些经历,咱很确定……”

    我的,故事?我看向利贝。“我记得我没有告诉过你这些事啊?”她点点头,向我做出保证,跑到柜台前,拾起一支铅笔,在一大块写字板上潦草地写着什么。她放下铅笔,将写字板置于胸前,看着我的眼睛。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黑板,以免无礼地盯着她的眼睛看,读了出来:“一个自称‘代冠者’的账号向我的终端机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记载了你出城后的故事。”我疑惑地看向她,后者又点点头表示肯定。

    她放平黑板,接着写了几行字。“他还告诉我,在加列小镇的火车站招待厅里有一些被困的奴隶。”读完这句后,我蓦地明白了为什么我会在去加列小镇的路上遇到她。这反过来加重了我对代冠者的怀疑。他真就是故意引我去那里......但为什么是我呢?

    在我思考之际,利贝已经来到我左后侧,紧贴着我,将五六瓶子绿色的溶液(标号“芥子式”)使劲地往我的背包里塞。她简直慷慨得出奇,并且似乎对人与人距离的方寸把握得很不好。我只能尴尬地笑笑表示对她善意的感谢。

    我张嘴欲说点什么,想问她有关代冠者的更多细节(告诉她我认识这位“神秘客”,以及我去火车站的根本原因)。但另一个奇怪的想法挤脱了这个思路,“你……很少说话吗?还是——”她现在的状态能说话吗?

    利贝后退几步,张大嘴巴让我不情愿地瞧了个清楚。“几十年前,利贝的舌头就被掠夺者割掉了,但这对她的生活没多大影响。”罗德的话转移了我的注意。我不由地上顶舌头,心里发毛:看来林敦的警告不是没来头的。

    她看我面漏难色,似乎笑了出来。“我不能说话,因此才学会了如何快速地写字,我还能做到快的同时保证字的优美噢!”她在写字板上写下。我眨眨眼,敬畏地直视她的双眼。她瞅瞅我,又添了一小行字。

    “换一套稍好的护甲怎么样?”

    ……

    北铭纪念币?

    我没有料到,那些放在中转站的几十枚铁币居然会是古币。发现它们时,上面早就布满灰尘,我理所当然地将它们看作是坎特币。现在它们的价值可翻了不止一番。

    我不习惯套在这些没有任何口袋的笨重盔甲里,便把工具铠留在杂货店,给萍花俩分别购置了一套轻甲替换原来的。利贝向我保证,她准能将我的那套改进得比她店里任何一件都强。她坚决不收钱,但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欠着人情,便分出十枚收藏性的古币给她。

    我不知道对我来说划不划算,至少从利贝脸上无比诧异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对她很值。“这些北铭币存我这里,你随时都可以来拿。”她将它们都封存到了一个铁盒中,抱在胸前。

    好吧,我占了大便宜。她还坚持给了我一张便签纸,记载着某种武器的制作方式——等会,怎么这么眼熟。“这个是什么武器?”

    “破片雷盘,”罗德瞄了一眼,抢在利贝前告诉我。“咱和那些浑身污泥的掠夺者挣打时没少受这东西的气。”他掏出一罐啤酒,猛饮一口:“咱就喜欢喝这东西!来一口吗?”我接过他手中的罐子,倾倒出一些,麦芽糖的回甜味在我口里迸发出。

    当我离开“想即所有”杂货铺时,薄蓓光顾着和利贝谈笑,罗德则跟了上来。“咱看出来了,你想‘深入了解’利贝?”他把空瓶塞回口袋里,着重加强了“深入了解”这几个字。我立刻停下来,满脸懵逼地看着他。

    “利贝是咱们小镇中为数不多的尺魇,是咱们的友好居民,也是旅行商人——”他顿了下,“如果不考虑她能精确地把控芥子药剂比例这点的话。”

    我一阵尴尬,原来是我理解错了。“后面那句话为什么这么说?”等我反应过来应该保持距离时,我已经足够自然地和他交流了。

    “咱也不清楚,”他摇摇头,“镇子里人人都是这么传的。”

    “怎么会呢,你不是住在镇子里吗?”

    “不不,咱一个人住在外面。”他指指右边一个破旧的帐篷,“就在那样的地方,很久以前不知被谁搭起来的,结果被附近的锯齿鳄给毁了,但也不是不能用。”

    锯齿鳄……这东西真是哪里都有。“咱认为它们在嗅到这附近狮面兽(LeontiasisBeast)的痕迹后,不会打算再光顾咱那里。咱没准可以带你去看看。”他附带提了一嘴,我则稍稍瞪大双眼。纵使我和不少野兽打过照面,我还是没听出他指的那种生物是什么。

    薄蓓追了上来,“利贝说她那里还有几本人物杂志,不介意我拿两本。”她鬼鬼祟祟地凑到我旁边,“是那种的哦~”我很能感觉到她嘴边溢出的开心之情。罗德已疑惑地看着她,后者迅速将书收进了护士包里。

    “对了,你还没见过镇长吧?”她忽然说道。镇长?也是,赤铁城使用权的话事人应该就是镇长。“咱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罗德稍许不满地提了一句。“和老古董没什么可讲的,他脑中除了交易就是交易。”

    噢,还真符合这个镇子的模式。“可是,我们申请得到小爻拾荒旅行者的身份档案保留在他那,必须要消去。”薄蓓若有所思地回答。

    我什么时候成了“拾荒者”了……我可是从辛城那种驻防都城里出来的。“你也知道,光炬不会许可任何非本镇居民驻留超过一天。”她看向罗德,后者没有作声,但我能看出他悄悄皱了眉头。我不在意等会需要我交涉的那位性格怎么样,弄到几张车票才是首要任务。

    我们绕过密集的人流,在数节车厢里穿行。震荡的多彩铁皮箱子接连不断抖下许多灰尘,很是呛人。“枪子吧(TheGun),不得不承认,咱们这位镇长就只好这口。”

    一个有枪又有酒的吧台,罗德告诉我,比起酒吧,这里更像是专门训练枪手射击准度的地方。我没去过酒吧,不是因为不会喝,纯粹是没钱。我们推开半掩着的木门,敲响了贴附在门框旁的铃铛。

    “尾灯(taillight),老古董在这里吗?”罗德喊了一句。“罗德?”店长从陈列着各式瓶装酒的铁架后的储物间探出头,“来我这做什么,我记得我让递送员给你送过白兰地了,他没送到吗?”

    “咱有些事找镇长谈谈。”罗德将帽子放在台面上,将尾灯递给他的一杯红酒一饮而尽。尾灯看看他旁边的薄蓓,她点点头。“那,”尾灯指向靠角落的一台圆桌,“他看城邦联合报(UnitedStatesNewspaper)看了有一会。”

    我们走过去,和光炬坐了一桌。“您好,我是小爻,罗德和薄蓓带我来认识您。”我尽力回忆和卡文迪学习的礼仪,试图较好地控制身体肌肉,但仍嘴角呈现出一个不及格的微笑。

    “小爻,你学得不是很好啊。”他放下报纸,摘下镜片。我怔住了,眼前这位年纪比我想得小了有十几岁。另外——卧槽!“老师?你……在这……”

    光炬(Torchlight),应该说是卡文迪(Cavendish),看着我一脸茫然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一阵错愕,脑海里想的只有那份他让我完成,我却一字未动的论文。“缓缓先,”他倒了一杯清酒,推到我面前。“你喜欢喝这个是不是?”

    “啊,你们认识?”薄蓓显然没料到这一出,罗德也有些惊讶。何止认识,俨然就是一个严厉的老师对上一个愣子学生。“不是,为……你……这里?”我本打算直接问他“镇长”这层身份怎么回事,想来他肯定要和我绕关子。

    “我最调皮、最聪慧的学生。”他故意拉高声音,大声地回答薄蓓。“明知故问。”他随即侧过脸没好气地回答我。“卧槽,你……真的……镇长吧?”这种从未设想过的再见面方式真是让我尴尬到头皮发麻。

    “当然,镇内绝大部分事务我全权交给萨利(Salley)去做,你才能经常在辛城里见到我。”他拍拍薄蓓的头,“这次出城我来和她拿改良药剂。”我渐渐恢复了交流能力,“为了,溯源计划?”

    “哈,这个你不用知道,对你的学业进程没帮助。”他笑了笑。“你不知道辛城里发生了什么吗?”我看着他,没好气地说。他转而看了薄蓓一眼,很疑惑。她显然没告诉他我在我这段经历(或许因为卡文迪是辛城里的党派领袖?)。我简略地说明了我在出辛城前的糟糕经历,加重了我对辛城的不满。

    “席福……玩得可真有一手,我没想到辉岩这个蠢材居然会忽视我的意见。”他抿了一口红酒,“正如你所遇见的,这个意外把你也卷入的阴谋提前了一个星期。”

    “阴谋?”我突然回忆起了师傅在催促我收拾时说的那句话,全身肌肉绷紧。“你知道……不对,为什么你会说‘提前一个星期’?”我心底突然冒出一个不安的想法——难道我眼前这位是谋划者之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惜我并不是。”他直截了当地明示我。“光炬,咱怎么不知道有这茬事!你答应过我会转述我有关辛城里的情况,何况你还是小爻的老师!”罗德愤愤地插入我们之间的对话。

    “抱歉,我想,以联邦谈判顺利得来的表决书,足够和辉岩分庭抗礼,那等我成功后再告诉你也不迟,毕竟我大概率会采纳你的想法。”他无奈地摆摆手,嘲弄般地吐吐舌头。罗德死死瞪着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在瓦解除自己党派外的有生力量,感染只不过是个幌子,一个借以正当驱逐的幌子。”在我听得一头雾水时,罗德讲述了自己的见解。“咱没猜错的话,你们城里爆发的病毒来源与他有着无法脱离的关系。”罗德告诉我,护卫途中遇到的一个议员向他说明了这件事。

    “说得很好。小爻,你听懂了吧?”我望着他的脸,半响说不出话。“咱不认为这是借口!你有能力去阻止他们,但你放任他们一石二鸟。现在,不仅没有其他党派能限制他们的权利,他们还顺便收割了民心!”罗德怨怒地直视卡文迪的双眼。

    “我?没有这份决议,辛城派属下的科社党有多么微小你不是不知道。你要明白,他能做到这点,首先要有群众支持。”卡文迪顿顿地说。罗德重重砸向木桌,无奈地叹口气。“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