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

    “累，应该累，而且很累。”赵要昊从王烟烟住着的厢房收回目光，两手肘搁在书桌子上撑着，说话声音都突然小了些，对着林玉郎，感叹着道：“我小时候一直很羡慕烟烟，能住那么大的宅院，穿那么好的衣裳，吃那么多好吃的小零嘴，还走哪儿都有人伺候着，真的，羡慕的不要不要……”

    “可谁能想到，长大了，烟烟居然会卖起了豆腐……”赵要昊摇摇头，吐了口气，接着道：“当着你的面我也不怕说实话，我小时候，挺讨厌王富户的，太他娘的抠搜了，我家的狗跑到他家吃一块骨头都要挨一棒打，但话又说回来，王富户若不是视财如命，若不是跑到陲州做更大的生意，若安安稳稳的守着当初现有的家底花，如今只怕仍旧是咱们花枣巷的富户，一辈子都衣食无忧，偏偏跑到了陲州去，做生意倒也罢了，还举家搬迁，结果命也丢了，命啊……命啊……”

    “命够了便早点回去洗了睡吧，记得翻墙，省得我起身关门。”

    “好吧，你慢慢写你的吧。”

    赵要昊直起了身，转过身，从哪边来的回到了哪边去，接着后退了数步一个蓄力快跑，两只脚在院墙上踩了两下，嗖嗖的两声风响，一个凌空翻越，便翻出了院墙，林玉郎看着他出去后，而后才收回了视线，悬着提着笔的手，朝王烟烟住着的厢房望了一眼，接着继续写了起来。

    写到了深夜子时四刻许，才吹熄了书桌上的灯盏，回房去洗了睡了，而后一个时辰过后，在漫天繁星与月辉的笼罩下，寂静的夜里，王烟烟住着的厢房亮起了灯火的光芒，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起床的声音过后，木窗子纸上便映照出了王烟烟高挑出众的窈窕倩影，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洗漱的水响声过后，没有时间与闲心梳妆打扮的王烟烟，开了厢房门走了出来，随后厨房磨房等各处，点起了灯盏，与小草一起煮浆等做起了豆腐。

    做了近一个时辰后，花枣巷的鸡才开始鸣叫了起来，又是一个时辰后，天色才蒙蒙的亮，王烟烟和小草已经做好了今日将卖的豆腐，没有时间吃早饭，收拾了一阵后，在天色大亮之前，将豆腐运到了花枣巷不远处街上的烟烟豆腐铺，开了铺子门，然后便开始卖起了豆腐，刚开门，已陆陆续续的有人过来，不一会儿，铺子门前已挤满了买豆腐的人。

    林玉郎起床的时候太阳已升的老高，洒落着刺眼的温煦的光芒，在小院水井中打水细细的洗漱了过后，慢吞吞的简单的做了些早饭吃了，泡了壶茶香四溢的热茶，然后又来到了茅檐木亭，将茶壶搁在了书桌子上，撩着衣袍下摆坐在了书桌子前，洗了洗笔，磨了磨墨，喝了杯茶，铺开了纸，提起笔，沾了沾墨，又继续写起了红楼梦。

    直到午时左右，王烟烟和小草卖完了豆腐，推开了院子门回来，小草去做了午饭，简单的吃过了后，休息了半个来时辰，接着下午又泡豆子磨豆子等做起了豆腐。

    如此又过去了四五日，已是晚春下旬，这些日与王烟烟依旧没说上几句话，王烟烟没工夫没精力也没心情说话，林玉郎是不想打搅她，而截止今日，西游释厄传的下半部，已总共卖出了八十本，林玉郎在日落时候出了趟门，去了趟红袖书坊，又从红袖书坊一下子分得了两千两银子回来，数银票都数到了眼睛看什么都像银票，回来了后便将银票放入了房中，如今已有四千余两的家底。

    当晚又写到了深夜，洗了睡后，次日天刚亮，鸟儿在树上叽叽的鸣啭叫唤不停，林玉郎睡得正香，房间门突然被砰砰砰的拍响，林玉郎被吵醒，迷迷糊糊的纳闷的问道：“谁呀？”

    “林公子，是我，小草。”

    “小草？你这个时候不是和烟烟一起做好了豆腐卖豆腐去了吗？”林玉郎从床上起来，披了件外袍在身上，下床打开了房间门，问道：“你没去豆腐铺吗？”

    “没去。”小草摇头，接着道：“我们今日没做豆腐，林公子，我家小姐……起不来床了！”

    “起不来床是什么意思？”林玉郎皱眉：“病了？”

    “不是病了。”小草急道：“你去看了便知道了。”

    “行。”

    林玉郎点点头应了声，眉头紧锁，已隐约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事，大概猜到了王烟烟是怎么回事，他缓缓的来到了王烟烟住着的厢房，站在床边站了会儿，默默的看了会儿，随后才坐在了床边，喊了声：“烟烟？”

    接着缓缓的伸过手去，一点点的拉下了王烟烟捂着脸的被子，被子拉到了胸下位置，只见王烟烟上身穿着一件领口袖口都绣着竹花的桃粉色的窄袖薄纱里衣，高挺的内穿着的裹肚抹胸隐隐可现，而王烟烟的眼睛里、脸颊上全是泪水，连两鬓的秀发都哭湿了，一缕一缕的贴在白皙细滑的颊畔上，整个人已哭成了泪人，哭得已不成样子，林玉郎揭开被子的时候，仍在被子里哗啦啦的哭着：“我不做了，不做了……我不想做豆腐了！”

    “才二十来日便不想做了？”

    “不想做了，不想做了，太累了，真的太累了，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这么累过，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王烟烟哭得泪如雨下，哭得嗓音都一颤一颤的，道：“我每天子时过后便起床了，要在天亮前用两个时辰做好豆腐，做好了豆腐，我早饭都空吃，又要花上午半天的时间卖，卖完了豆腐回来，接着又要花下午半天的时间做，我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玉郎哥哥，我真的好累，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一天到晚，起早抹黑，一天才赚一两多银子，做的多些也才赚二两银子，我真的不想做了，不想做了，我不想做了！”

    “你当初头一天赚了银子……”林玉郎道：“不是挺开心的吗？”

    “开心？”王烟烟眼中噙满了泪水，泪水哗啦啦的流：“开心你为什么不去做？开心你为什么不去做？”

    “我既然能赚更多的银子……”林玉郎笑了：“我为什么要起早摸黑的做豆腐呢？”

    “就是呀，你一下子赚那么多银子，我呢？我一两多一两多的赚，我不做了，不做了，我不做了！我养不活自己，我什么事都做不了！我一点用也没有！”王烟烟拉起被子把脸一捂，又捂在被子里，哇哇哇的嚎啕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