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日天色大亮，看送的十几名曹军兵士，才发现逃走了几人。

    这段时间，便是将一些无地佃农，往北押送途中，没少出现这种情况。几名兵士只是发了几句牢骚，又拿起手中马鞭，抽打了这群流民，便继续赶路。

    而王伦在给数人安排好方向，约定五日后，于此汇合，便带着王单、钱真寻着一条山间小路，往记忆中的马家坞堡寻去。

    作为宜城的本地大户，马氏于乡地远近闻名，当年王氏联姻，实也属于襄阳、宜城一带的大族常见之事。

    但王氏比马氏，地方实力，实际要差很多。

    且有马家五常在，马氏蒸蒸日上，本于州郡也有人从官。反观王氏，祖上也有人做过一郡太守，但三代以来，也只有王伦的祖父王礼当过县令。父亲辈中，故去的父亲王梁因德行，曾征召为县衙曹掾之属，整个王家，而今只凭着伯父王植，现今的中卢县功曹，撑着面子。

    轮到王伦这一辈，更没有出名之人，包括亲兄长王野也只是当个乡中小吏而已。

    同马家偏房的联姻，也是伯父王植同父所议！

    而于父故去十一年，二姊也嫁到马家十一年，其长子，也就是王伦的外甥，也只比他小上七岁而已。

    其父王梁则是在他五岁病逝，两年后，母冯氏也撒手人寰，最终是兄长王野，另有一应族人，多加接济才能长成至今。

    距离马家坞堡还有一段距离，望向下方熟悉的大道，渐渐同王伦记忆中重合。

    在转过一个山丘，即将踏入集镇时，忽然有吵闹声传来。

    杨昭迅速警觉起来，给跟在后面的王单、钱真招了招手。

    “吾去前方看看，但有危险，以口哨示于汝等！”

    他穿过一片枯草丛，入眼是一排茅草房，四周围绕有田地。

    而一群人正聚在一起，争议着什么，旁侧，一年有十一二岁的少年，却是毫无惧色，大声驳斥。

    王伦本打算叫上两人，从一侧绕道离开，但他耳朵里，忽然跳进来一个名字。

    邓艾！

    王伦面上顿时露出惊疑之色。

    三国历史上，曹魏有一名大将，就叫邓艾，出身于南阳邓氏，但因父早逝，随母及族人南下避难，后来被占领荆州的曹操，迁徙往豫州屯田，最后勤奋学习，渐渐脱颖而出，直等遇到司马懿，邓艾完成了他人生中，最大之转变！

    屡战姜维、偷渡阴平……于曹魏内部，功绩无双！

    邓艾之成长，完全可以说是在这个世道里，真正的寒门崛起之路。

    若真是邓艾，王伦岂会为将来己方阵营，留下这么大一个隐患。

    王伦唤来王单和钱真，略加叮嘱，三人即一道等着天黑。

    两个时辰后，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他随即来到这边茅草房舍，趁着其中一户男子，突兀出来之际，捂着此人之嘴，抹黑拉到了田间草堆处。

    “汝等何人？要做甚！”

    这是一个成年男子，看起来有些高壮，但力气并不算大。

    王伦捏着喉咙，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刀把，顶住此人后背，声音沙哑道：“吾等乃为游侠儿，专为人寻仇，手上沾满了不少血，吾问汝答之，休要聒噪！否则小命不保！汝等可是出自南阳邓氏？”

    王伦还是第一次演起了坏人，但如绑着此间男人的王单、钱真听去，都努力忍住笑意，好在天色深暗，这男子也看不到。

    一听亡命天涯的游侠儿，此人迅速老实了下来，说话声都带着颤抖。

    “是，是，吾等确属南阳邓氏，同族共计三十四口人，迁居此地，十来年了，一直按时缴纳赋税，吾也不曾做坏事，还请壮士饶命！”

    “那汝等白日做何讨论？”

    “哦，壮士说的此事？乃是早上军吏到来，让吾等往汝南迁移屯田，便是族中发生了争吵……”

    而在得晓，此间邓氏男子乃属独居之人，王伦不再忧心会被人立即发现，问的更为细致一些。

    他这才确定，那下午争论之少年，确是同母相依为命的少年邓艾。

    原来邓艾也有心留在荆州，不愿往豫州屯田。经历了童年的逃难，同很多人一般，无不喜欢安定。在此其中，还涉及族内一些利益分配之纠葛，邓艾年纪虽小，但也主动站出，为母子争夺正当利益。

    王伦敬佩中，渐渐有了主意，他声色俱厉道：“原来这邓家子居住于此，吾正是寻之，昔年吾过南阳，与其父有仇，今次正是来寻之，多赖汝之高言，今日等斩草除根才是！”

    “壮士饶命！即是那邓丰与汝有仇，与吾可是无关！”

    问询到了足够消息，王伦从身上扯下一块步，塞在此人嘴里，用力击向此人后脑勺，但没想到一直未有晕过去，挣扎的却是更为厉害。

    他只好让王单和钱真，绑结实了，将之塞回边上的屋舍里。

    又让二人在旁边田亩处等候放哨，他一人来到了邓艾母子所居的两间草舍处。选了旁边的小屋，王伦伸手轻扣门扉。

    数息后，门口传来响动。

    “谁？”

    这声音，王伦下午就有听过，知晓刚才那人没有说谎，他朗声道：“可是邓家小郎君，吾与汝家有旧，乃是本地马氏亲属！”

    邓艾听到此言，手中握着柴刀，很是谨慎的将门打开一个缝隙。

    但观面前之人，笑容和善，仪表堂堂，显然不像是个坏人，他有些口吃，又带着疑惑道：“吾……吾不认识汝！”

    一听眼前少年言语，王伦不禁想起了《世说新语·言语》篇内，记载的“期期艾艾”之“艾艾”所述：“邓艾口吃，语称‘艾艾’。晋文王戏之曰：‘卿云艾艾，定是几艾？’对曰：‘凤兮凤兮’，故是一凤。”

    至于“期期”则源自《史记·张丞相列传》，其中释意：“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虽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

    王伦行士人之礼，道：“可能于舍内，同邓家小郎君详谈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