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烧锅
繁体版

杨家烧锅九十三

    九十三

    一九四六年的新年前后,注定是一个动荡的年代,各方势力相继登场。一些人纷纷成立自己的武装,有国民党特派员组织的先遣军、挺进队,有帮派势力团伙的大刀会、家理教,有拉山头竖绺子的土匪,甚至还有自封皇上与贤王的弥勒总会、普济佛教会收缘道、忠孝悌义圣贤军。形形色色各种武装、派别、山头、绺子,什么皇上、贤王、司令、军长多如牛毛。哪怕是三五个人带上两支枪,十几个人扛个扎枪、大刀,就可以号称某某军、某某司令。三五个屯划拉几十个庄稼人,可以成立一支武装,对外号称某某团。比如三合堂屯,有人拉拢周边几个屯子的人,东拼西凑弄了一百二、三十人,编成一个团。屯中有一左姓,是原来的伪政府文职人员,硬被众人推举为团长。后被谢文东部收编,番号是第十三团,又称左团。此时是鱼龙混杂的年代,只要有人数就行,至于能有几个人会打仗、会开枪,那另当别论了。

    一九四五年底,合江省政府、合江省工作委员会、省军区司令部、三江人民自治军由佳木斯市移住依兰县。一九四六年初,鉴于土匪猖獗,老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无法建立基层政权。合江军区召开剿匪誓师大会,随即一场剿匪运动轰轰烈烈地展开。

    最先传来消息的是张家屯战斗,张家屯离杨家烧锅屯不远,大约有十里路。在十二月中旬,依兰县保安总队去三道岗剿匪,行驶到张家屯的时候,不料与谢文东的一部相遇,突然的遭遇战让双方都猝不及防,仓促之间双方交上火。战后统计,此战击毙土匪一百七十人,缴获步枪一百七十四支,子弹一万余发。

    第二次消息传来的地方也不远,是距离杨家烧锅屯二十多里的团山子屯。时间是一九四六年一月初,合江省军区的一团与五团,及依兰十九团,围困盘踞在团山子的孙景涛匪部。孙景涛匪部凭借日本人当初修建的坚固工事,负隅顽抗。战斗打得异常激烈,战斗整整打了一天。此次战斗,歼灭孙景涛大部,死伤四百余人,俘虏三十三人,缴获步枪二百余支,机枪三挺。剿匪部队伤亡四十余人,冻伤八十余人。

    杨家烧锅屯地处位置比较好,既不靠近公路,又没有毗邻山区。按常理来说,在一般情况是不会受到土匪的影响。上次如果不是因为七老爷,谢文东可能也不会来这里。因为离杨家烧锅最近的一股土匪,只有盘踞在团山子的孙景涛部,其他的恐怕会更远一些。但情况并不完全这样,也不知道从哪里来队伍,隔三差五就会有路过的。不知道是有意来要吃要喝,还是碰巧顺路。反正是折腾得老百姓苦不堪言,每日让人惶惶不安。快到年底了,还有很多打仗的消息传来,更是吓得人不敢出门,连农闲时走亲访友都省了。

    在老百姓的惶恐中,迎来了一九四六年的春节。不管世界如何血雨腥风,老百姓的日子总要过。一年到头了,传统的大年三十总不能忘记。特别在本地的庄稼人中,把除夕夜看得特别重要,无论是日子多么艰难,总要吃一顿饺子。即使是没有肉、白面,用荞麦、粉条、豆腐也要包成饺子。二十多年的战乱与日本人的压榨,东北已经是民生凋敝,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情形苦不堪言。再经过土匪的抢掠,没有几家过年能吃到肉了。上次谢文东来了一次,全村的鸡全被抓走了,杀的年猪也都被抢光。侥幸有一些漏网之鱼,经过以后的几次土匪抢掠,家禽与猪基本绝迹了。一百几十户的人家,能够找到肉的没有几户。后来在屯中几个有威望的人主持下,各户筹集一些粮食、钱,勉强杀了两头小猪,每户分到二斤肉,将就着把这个年过下来。

    当然,杨家烧锅没有参与杀猪。因为杨家一直没受太多损失,谢文东来那次,杨家烧锅没有遭到抢劫,非常轻松地躲过去。在七老爷看来,功劳应该归自己,是自己平时交往得宽,谢文东给他的面子。而在武美娥和大静子她们那里,又觉得是她们哄谢文东开心,放过杨家烧锅一马。所以,她们在杨家已经是趾高气扬,不再是一个小妾那样的卑微。以后的几次土匪来,杨家烧锅拿出一些马肉、粮食就打发了。所以,全屯子未动筋骨的只有杨家烧锅。还没有过小年的时候,七老爷就把家里已婚男人聚一起,摆上一桌酒席,共同商议今年的新年怎么过。当然了,杨家饭桌上的酒肉肯定是不缺,不仅仅有猪肉,还天天有马肉吃。谢文东把他们家的马给换了,有几匹不行的,自己杀了两匹,其它的都卖给肉铺。

    七老爷主持排面,与众人说:“一年要到头了,把爷几个聚一起,商量一下今年咱的年咋个过法。你们也看到了,现在年景不太平。上次,如果不是我与谢司令相交甚好,咱们家恐怕也要遭一场劫难。你们看看屯子里,大户人家的粮食损失了多少?穷棒子养的鸡鸭鹅,还有猪肉,哈哈,都让人家给掏老窝了。再看看咱家,啥年嚼咕没有?生在咱家,是不是都得知足啊?”

    杨树青说:“那咱们也没便宜啊,我那些马啊,明年拿啥种地呢?”

    七老爷说:“放心,明年总能让你有牲口使。现在不是都拿回来了吗?虽然比不上咱原来的,但是将养一冬,开春拉个犁杖没有问题。再说了,杀了两匹,咱还有肉吃呢?如果我不认识谢司令,你们还想吃肉?”

    杨信一直因为让他小老婆陪客,而心里不痛快,听他爹提起谢文东,气不打一处来。接过话茬说:“操,还不是拿我媳妇儿换的,没有武美娥、大静子,你们吃个嘚儿吧。当初我要娶小,你看看你们,横扒竖挡地不同意。现在好了吧?哪次来人不鸡**巴让她们陪?谁亏了,只有我和老六亏了。”

    七老爷听他儿子顺嘴胡说,张口骂道:“你个混账东西,净满嘴胡说八道。不就是出去陪陪客吗?那也算有贡献了?她们天天在家白吃白喝,给家里尽点力,有什么不可以?难道不应该吗?也就借她们陪喝顿酒呗?少了你啥了?”

    杨信说:“借?有借钱借粮的,就你们鸡*8巴杨家烧锅出奇,还带借媳妇玩的?你咋不……”

    杨仁见他说得不像话,厉声喝道:“老五,你住口,别胡说了,商量正事儿呢?先听听七叔啥意思。”

    七老爷让儿子搅合得没有心情,也不想说话了,不差他有事儿要说,可能都会摔筷子走人。杨义说:“快要过年啦,咱大家也都乐呵的。出去看看屯子那些人家,三十晚上想包顿饺子都难。七叔为咱们操了多少心?咱得让老人省省心。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年咱家收成不错,我盘点了一下,今年赚钱了。现在库里的粮食是满的,刨去苞米、高粱、黄豆不说。就说白面吧,如果每天吃一顿,够吃一年零三个月的。粘黄米两天一顿够一年的,还有一些旱粳米、大米。总的来说,两天三顿细粮是绰绰有余。再搭配些小米、高粱米、苞米面,伙食肯定会不错。”

    杨仁说:“不错,不错,干柴细米儿的,小日子多得过。你们看看,谁家能赶上咱家,都是七叔执掌的好啊。”

    喝了一会儿酒,七老爷才稍稍消了点气,发话说:“我刚才就是想和你们说说粮食的事儿。你们也都看到了,这个军、那个团的一来,除了要钱就是要粮。粮囤子里明晃晃屯着那么多粮食,哪个不惦记?快到年关了,很快还会有人来要粮的。我想问问大伙儿,是不是留够口粮,其它的赶早卖出去。家里没有粮食,谁来要也没法子吧,你们说是不是?”

    杨仁说:“对,对,七叔说地是,绝对不能留。谢文东如果再来,肯定还会朝咱家要。要我说啊,余粮卖掉,只留给长工吃的苞米、小米、高粱米。如果有胡子来了,咱们给他们看,想要细粮没有,吃饭给他们吃高粱米、小米。至于口粮嘛,咱们都藏起来。我的想法是都弄西院,安排到哪个屋里。隔一段时间,送厨房一部分,这么做肯定能保住咱们的粮食。”

    杨信听说谢文东可能还来,气鼓鼓地说:“我可把丑话说前面,那个老鳖犊子再来。你们爱找谁陪就找谁陪,我屋里的谁他妈再动一下,别说我翻脸不认人。”

    杨良不满地说:“那你跟谁发狠?谢文东来的时候,你给他来一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那你才尿性呢!你屋里的不陪,就得找我屋里的呗?上次不是你那骚玩意儿找,我们静子能去吗?都是为了家里好,别光打你自己的算盘。”

    杨信说道:“我他妈没有那个胆量,和胡子玩命去。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啊?他来了,我他妈走还不行?你愿意当那个王八头,你当吧。”

    七老爷火气又上来了,把筷子一摔。骂道:“都不是一群养爷子,要你们这些还愿玩意儿干什么?饭还能不能吃了?不吃都给我滾犊子。要钱要大*烟的时候怎么知道伸手?从明天起,谁再伸手要烟,自己打自己嘴巴子去。再他妈不好好过,明天分家,自己刨食吃去。”

    杨孝早已经不满有些人多吃多占,一直没有机会提这事儿,现在见七老爷说分家。马上跟着溜缝说:“行,七大爷考虑得周全,我赞成七大爷的主意,分家也挺好。不然那些砸嘎达楼子①的总盯着咱家,分开了和别人家一样,就没有人惦记了。”【注释】①砸嘎达楼子:方言;入室抢劫。

    七老爷见杨孝看似顺着自己说,实际是要分家的意思,才觉得自己刚才说错话了。装作还在生气,没有再吱声。杨信、杨良觉得要真地分家了,自己哪还能逍遥自在了?还去哪里要大*烟抽,也就不吵吵了。杨仁赶紧打圆场:“老七,别跟着捣乱,分什么家分家?现在日子过得好好的,哪有分家的道理?老五、老六,你们也老大不小了,该为七叔分担点麻烦事儿。让小弟妹陪陪酒,也不是啥大事儿,胡子咱们惹得起吗?人家一急眼把你人抢走,你又能怎么着?以后谁也不许提这事,说说正事儿。”

    七老爷说:“还是让老二说说吧!”

    杨义见七老爷点名让他说,只好说:“大哥说得非常有道理,先把口粮分开藏了,有吃的咱们就不用怕啥了。余粮也全部卖掉,但不能要钱,应该兑成金银和大*烟。我瞅现在的架门儿,满洲国的票子要没用了,还不得换新票子啊?”

    杨信、杨良纷纷表示:“对,对,换大*烟,换大*烟。”

    七老爷没有搭理他俩,说:“嗯,那抓紧办了。老大啊,你看看和谁去把粮食弄出去?”实际七老爷想着让他儿子去,但让他们搅合得不好开口。

    杨仁说:“还是我和五弟去吧,他外面熟。”

    杨信嫌天气太冷,不情愿地说:“大哥你和别人去吧,别让我去了。”

    七老爷说:“你还能干什么?去,你必须给我去。”

    杨仁接着说:“换回来的硬货,不能存到家里,那样不保险。最好是找个地方藏起来,或者干脆埋起来。”

    七老爷点点头说:“嗯,是应该这样。那样吧,各房把各房的金银细软自己藏着。伙上的等拿回来,我再和老二商量咋办……”

    杨孝又接话道:“分给各房,分别保管才稳妥。”

    杨仁制止他:“你怎么就知道分?吃你的肉。”

    七老爷见话题讨论不下去,把话风拐了一个弯说:“那些先不议了,等东西处理完再说。还是说说咋过年吧,也快到打年纸的时候了,孩大老小都盼着过年,是不是也该换换新衣服了?还有一些东西该准备、准备。”

    杨树青光听他们爷几个呛呛了,一直没有说话,现在听说过年的事儿。开口说:“年节好过,平常日子难熬啊!要我说啊?咱应该鸦默雀动①,别扬二喧天的②,关上门有吃有喝就行了。如果咱挂红灯放炮仗的,能不让别人眼热?太平年景还好说,现在世道啊?我看还是消停儿地吧,衣服能穿囫囵的挺好啦。”【注释】①鸦默雀动:方言;无声无息、悄悄的。②扬二喧天:张扬。

    杨义也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也同意他十叔的说法,其他人也没有说出看法。最后,还是七老爷决定。说:“年纸还是要打的,我看让老七与老六去吧,年纸单子一会儿拉出来。家里由老二和老四准备,往年咋整今年还咋整,不过得关上大门。不要买鞭炮、不要挂灯笼、不要贴门神,在大门上简单的贴一副对子,其它的让屯里人看不见就行。准备伙食的事儿交给女人们,杀鸡宰鹅,发面蒸馒头。让老人、孩子们都吃好,别哪一天有什么意外,好吃的都让别人抢了去。”七老爷说完,看看大家没有反对的,又接着说:“你们也都听说了,最近打好几仗了,我看街里的官兵挺厉害,怕是谢司令他们不大行。咱们压宝不能压到一处,谢司令那里咱先不得罪。但是也要打通县政府的关节,将来**党要是成了气候,咱也得靠上去。不管是什么党,都得需要有人种地,有人交粮纳贡。历朝历代哪个不是财主当家?哪还轮到穷棒子说了算?”

    杨仁说:“七叔,那这事儿还不好办?咱家不是有**党吗?老八在街里就是干这个的,有他罩着咱家,咱不是两头都有人嘛!”

    七老爷也想到了这一层,现在杨仁提出来了,他也假惺惺地说:“老八这孩子在外面也不容易,吃也没有个好吃,你老叔走的还早,到现在也没有成一个家。我一直想給孩子张罗个媳妇儿,上次他回来我倒是说了,他说差事忙,等过年再说。马上就要过年了,也不知道孩子回不回来。我看老七去街上,顺便到老八那里一趟,把他叫回来。我和你十叔得给孩子说门亲事,也了我一桩心事。让他回家好好歇几天,吃些好吃的,然后咱们爷们一起亲近、亲近。”七老爷心里也在想,将来的天下不知道谁坐呢?不如两面都联络,谁也不得罪,不管将来谁执掌天下,我杨家烧锅始终是不会倒的。

    七少爷杨孝去了依兰城,还真找到杨勇。杨勇招待他们吃一顿饭,便把他们送走。并且,让杨孝告诉家里,他能不能回家不一定。其实杨勇故意含糊其辞,不明确说回不回家。但他心里早就有谱了,如今战事正紧。县政府要征兵、筹粮、安置伤员等等,有大量的工作要做,他哪里有时间回家。他并不敢明确说不回去,主要怕家里三番五次地找他。

    此时的依兰县境内,正是风雨飘摇之中,到处是血雨腥风。东北地区在日本投降以后,成为国、共两党的必争之地。锅民党调动大批军队,对东北加紧正面进攻。同时,遣派数量众多的特派员,到各处收编委任了大批土匪、特务、日伪残余,加官进爵,拉拢他们为锅民党效力,对**党军队的战略后方实施破坏。依兰县战略地位重要,在合江省乃至东北的东部,都是一个战略的支撑点,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落到敌人手里。为此,合江省的重要部门,都迁移至此。从一九四五年十一月末到一九四六年一月初,军区主力陆陆续续地在依兰集结完毕,进行整编和整训,准备集中优势兵力剿匪。但此时锅民党政治土匪的数量是自治军的十倍,力量悬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从几次战斗上看,双方各有胜负,实力不相上下。

    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二十日夜。李华堂匪部在依兰县保安大队,第一中队长内应下,攻占了依兰县城,掳走县大队政委朗德颐。匪部砸开公安局枪械库,抢走全部枪支弹药。

    一九四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三江人民自治军警卫连,原山东8路军部队。与依兰十九团,在司令员孙靖宇、副司令员戴洪滨率领下,进攻盘踞通河县城的高明山、毛凤林等叛军。未能克敌,因失利而撤离战场。此战,三江人民自卫军牺牲四十余人。

    一九四六年一月二十一日,三江人民自治军侦查到,谢文东匪部鲍德水团一百余人夜宿谭家店。军区命令五团从屯西进攻,十九团负责在村东横岱山,截击屯内敌人外逃,阻击双河镇的援敌。因自治军侦查有误,遭到了谭家店与双河镇援敌两面夹击。团参谋长赵汉清、连长杨清泉等二十余指战员壮烈牺牲,指导员艾萌体被俘后惨遭杀害。此战,毙匪二十六人,三江自治军牺牲八十二人,被俘一百三十余人。

    一九四六年一月下旬。谢文东匪部、张雨新匪部、孙荣久匪部联合起来,麋集在邢家小铺一带。企图谋划消灭三江人民自治军主力部队,进而占领依兰县城,再夺取佳木斯市。控制整个合江省,以便向锅民党邀功请赏。合江军区司令员方强,率领人民自治军主力部队,积极主动应战。在三道岗集结兵力,阻击土匪的进犯。一月二十五日七时,土匪率先向三道岗街里开炮。炮击半个小时之后,土匪开始进攻。人民自治军集中轻重武器在南城墙一线,当土匪靠近一起开火,人民自治军凭借围墙奋勇还击,杀伤大量土匪。战斗一直持续到十七时,土匪渐渐不支,开始仓皇撤退。人民自治军见状,立刻出城追击。此战,毙伤土匪一千余人。此次战斗的胜利,是合江省剿匪斗争的转折点,为彻底剿灭依兰境内的土匪奠定基础。三道岗大捷后,三江人民自治军乘胜追击,夜袭依兰县双河镇。双河镇驻有张雨新匪军总部,还有号称八个团的匪徒,匪众千余人。此次战斗,人民自治军大获全胜,击毙的敌人不算,光俘虏就抓了五百余人。其中包括张雨新匪部八大处人员,匪参谋长舒大光,卫队营长王作舟,还有军法处长、团长等。缴获大批枪支弹药,其中包括野战炮、装甲车。

    一九四六年二月一日,农历大年三十。方强司令员率领合江军区一团、五团、依兰十九团,进攻通河县祥顺山、清河镇,方正县大罗勒密。匪部正在吃年夜饭,十九团将祥顺山屯包围,毙俘土匪一百二十余人。同时,驻清河镇、大罗勒密的李华堂匪部第三旅,既高明山匪部,遭到一团、五团的袭击。

    二月十四日,合江军区司令员方强,率领军区部队围剿驻太平镇的谢文东匪部。匪部张发武旅和景龙潭骑兵团,遭受人民自治军的沉重打击,此次为一打太平镇。二打太平镇是在三月,军区部队再次攻打太平镇,人民自治军攻破谢文东匪部孙景涛旅的三道防卫工事。歼敌二百余人,匪旅长孙景涛带三百余匪众投降。再后来还有一次三打太平镇,戴洪滨副司令员带领合江军区第五支队,再次攻打盘踞在太平镇的谢文东匪部一部。

    在二月至八月间,三次攻打刁翎镇。第一次攻打刁翎是在二月二十三日。苏联红军与合江军区部队在二道河子汇合,双方商议共同攻打刁翎。二十六日两军同时出发,苏联红军一个团,乘坐汽车、装甲车,配备几十门大炮走大路,军区司令员方强带领一团、四团、五团、依兰十九团,俘虏匪团长二人,骑兵八百余人。军区主力乘胜向三道通、莲花泡追击,歼灭张雨新匪部千余人。此战,也造成了苏联红军副司令及六十名指战员阵亡。

    第二次攻打刁翎是在五月。张雨新匪部、李华堂匪部纠集匪众两千六百余人,重新占领刁翎。合江军区决定集中兵力二打刁翎,东北航校派出几架飞机协助。飞机低空飞行,用机枪对土匪进行扫射,投掷宣传单。而后,方强司令员率领军区四支队、五支队、八路军三五九旅八团,向镇内发起进攻。因特殊原因,此战效果不大,仅消灭了土匪百余人,缴获步枪一百二十支,重机枪两挺,轻机枪一挺,其他匪徒都逃往牡丹江西岸的大森林。

    第三次攻打刁翎是八月,谢文东匪部与李华堂、张雨新汇合后再次侵入刁翎镇,驻扎在镇内土匪有近两千人。方强司令员还是率领四支队、五支队、三五九旅八团,将土匪包围在刁翎,经过两天激战。除三位匪首带领一百余匪徒,逃往深山老林,其余全被消灭。

    通过无数次战斗,三江人民自治军越打越勇,逐渐占据了主动。谢文东匪部、李华堂匪部、张雨新匪部、孙荣久匪部都受到重创,为保存实力,各匪部退入山林。不再敢与人民自治军正面硬钢,采取偷袭基层政权,残害老百姓,伏击零星的部队和工作队。

    大年三十,杨家烧锅屯异常的安静。没有往年新年的热闹,鸡不叫了狗也不咬,更没有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人们都窝在家里,能够吃上一顿饱饭已经不错了,还有哪个有闲心探访亲友?出屋串门子?街道上冷冷清清,除了几只蹦蹦跳跳的小麻雀,再都看不见一个活物。整个村庄坐落在雪原里,在灰蒙蒙的天空笼罩下,更显得死气沉沉。杨家烧锅也同其他人家一样,关上大门,与外界隔绝开来。无论院外如何沉寂,院子里可是热闹非凡。孩子们吵吵嚷嚷地做着游戏,玩着灯笼,除了没有鞭炮,其它的与往年别无二致。女人们张罗着饭菜,准备年夜饭的饺子。男人们各忙各的,打水的打水,喂马的喂马。还有抽足大烟的,摸几把小牌儿。今年不一样的是,小年的前一天,七老爷把家里的长工都放了工。不管是有家还是没家的,一律给清出大院。院里除了杨家人,没有一个外人,就连灶上的大师傅都给辞了。究其原因有两个,一是不让外人看见,杨家过年还能吃上大鱼大肉,每顿还是大米、白面。二是想在一段时间内,把家里的粮食能卖的卖,金银细软能藏的藏。有外人在院子里,总觉得不踏实。所以,原来家里长工干的活,也都由杨家男人自己干了,主要是十老爷杨树青带杨智与杨孝干。大少爷杨仁与二少爷杨义偶尔搭把手,至于七老爷爷几个,根本就不着边儿,该抽大烟的抽,该玩的去玩。反正干活的习惯了,也没有怨言,不干活的更习惯了,觉得一切都很自然。

    在厨房的大饭厅里,摆了三张大桌子,上面摆满丰盛的佳肴。平时吃饭的时候,各房都盛回去自己吃,只有逢年过节,才有这么大的场面。按照习惯,老太太和成年男人坐一桌,地上有媳妇儿伺候,女人和孩子们坐在另外两桌。杨老太太一直身体虚弱,下地走几步都气喘吁吁。今天可能是因为过年,自己一再要求,与儿孙们吃一顿年饭。众人连搀带抬,把老太太折腾到一张椅子上,请入席面儿。在一阵欢声笑语中,晚宴开始了。大家互相说着吉利话,唠过年嗑儿,一派团圆祥和的景象。席间,老太太看着几个孙子说:“一家子人都齐了,只差老八没有回来,也不知道那孩子在外面都忙些啥?大过年的也不回家。”

    杨孝说:“奶,我去依兰城打年纸,去看过他了。让他回家过年,他倒是说了可能回来。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给绊住腿脚了吧。”

    老太太说:“那你没有问问他在街上吃的咋样?过年能不能吃上饺子啊?”

    老太太哪里知道外面战事正紧?别说吃饺子了,没有热乎饭吃的大有人在。就在此时此刻,剿匪部队正在对土匪发起进攻,作为县政府的工作人员,都在忙着后勤支援工作。她的孙子杨勇正带着一组担架队,去抢救伤员。

    七老爷接话说:“老太太你就别操心啦,你八孙子现在当大官了。你看看历朝历代,哪个当官的不满嘴流油?当官的不吃香喝辣的谁还当那玩意儿?光看到那些穷棒子吃不上饺子,真没有见过当官的吃不上饺子。”

    老太太说:“就是吃得再好,也没有家里好啊!你们看看你们自己,在席面上一坐,那该有多安生。外面再好,总不是家。”

    七老爷不满地说:“那谁有啥办法?老七走的时候,我特意嘱咐他,让他把老八找回来。寻思给他订一门媳妇儿,人家老熊家还等着回信儿呢?可他倒好,干脆就不回来了。那你说我该咋整?为了不让老熊家多心,我还让老二送去七八斤马肉呢。”

    杨老太太喘了几口气说:“我也是老啦,也出不去院子。我要是能动弹,我早就去把他薅回来了。”转过身对站在身后伺候她的八姑娘说:“你去把你妈叫过来,我有话对她说。”八姑娘去叫母亲杨袁氏,老太太接着问:“那你把聘礼都给准备好了?”

    七老爷说:“那当然准备好了,我怕在过年前后下聘,让老大把家里的粮食都卖了。不信你问问老二,他把这笔钱都单存着呢,过年钱不够都没敢动那笔钱。”

    七老爷说这些话是有真有假,卖粮并不是为了攒钱给杨勇娶媳妇儿。但给杨勇娶媳妇儿的钱,他的确是让杨义给准备出来了。在现在的节骨眼上,分不清国、共两党谁能胜,他不敢把宝压给另一方。所以,他要千方百计地拉拢杨勇,给杨家留一条后路。杨义也随声附和,也说七老爷已经让他准备好聘礼了。杨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说:“嗯,这就好,这就好啊!你当大爷的还挺像样儿,那俺也就放心了。杨家烧锅交给你,一定要照顾好孩子们,俺等不到他们都成人那一天啦。将来都要靠你了,好好地把他们养大,闺女都嫁出去,小子成了家,你也就没白当这掌柜的一回。”

    七老爷故作为难地说:“我也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没有那么大的精神了,怕带不好杨家。明年等地都种上,烧锅点了火,我就把掌柜的交给他们年轻的。我和十弟一起不管了,让他们养我们老吧。”

    杨老太太说:“现在你先别说这话,等俺没了,你们愿意咋整就咋整吧。”

    他们在说话间,杨袁氏被八姑娘叫了过来,站在老太太身后,等着老太太吩咐。老太太见她过来,回过头说:“树春家的,老八不回家过年,你不问问,也不去找找。一家子人都在,只有他自己在外面,你也不担心?”

    杨袁氏也是挺为难,儿子大了自有主张,本来自己就很懦弱,哪里能管得了。一时不知道该咋应答,只能喃喃地说不出话。杨老太太又说:“你七哥也让老七去叫他了,可这孩子主意太正,嘴上答应了,可人就是不回来。你七哥已经给他看了一房媳妇儿,他不回来咋去下聘?俺看你过了初五,让他们谁送你去一趟依兰街里。你当妈的去叫他,俺不信他不回来?当多大的官也不能忘了妈,忘了祖宗吧?”

    杨袁氏十分为难地说:“我,我也没出过门,我……”

    杨仁给杨袁氏解围说:“奶奶,你就别难为我老婶儿了。老八要是打定了主意,老婶儿怕是说不通。我给你出个主意行不行?”

    老太太伸过耳朵,正在仔细听他说,见杨仁卖关子。嗔怪道:“你个小犊子,赶紧说,有啥馊主意?”

    杨仁嘻嘻笑着说:“如果要把老八弄回来,只有两个人。第一个人是四姑娘,我核计四姑娘正月里得回娘家,那时候你老打发她去,十有八九她能找回你八孙子。”

    老太太点点头说:“嗯,有点道理。你再说说,第二个人是谁?”

    杨仁说:“当然是你大孙子啊,如果四姑娘请不回来人,那你大孙子我亲自出马。不过,我去了不是请,而是骗,我把他骗回来。”

    老太太高兴了,说:“中、中,不管咋样,能弄回来就行。哪怕你说俺不行了,俺死……”

    八姑娘在一旁用手捂住老太太的嘴,说:“奶,你忘今天过年啦,得说吉利话。”

    老太太刚才一高兴,说走嘴了。连忙说:“对,对,过年啦,得说吉祥话。过年好啊,过年吃饺子。”又对身后的杨袁氏说:“年午饭的饺子都准备好了吗?”

    杨袁氏回答说:“馅子剁好了,面也和好了,等二更天的时候包。”

    杨老太太说:“老驴老马也都有个年节,过年了都不干活。把在咱家扛活计的、讨荒的人,也都给包一顿饺子,也算过回年。”

    杨袁氏很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老太太。老太太身体差了以后,也出不去院子。没有老太太的关注,七老爷早把花子房给关了,再有来讨饭的,给一碗米就打发了。近几天,长工又放了工,也不用再给劳金包饺子。

    七老爷怕杨袁氏说漏,骗老太太说:“都有,都有,你老太太放心吧,一切都和过去的一样。”又对杨袁氏说:“树春媳妇儿,你回去吃饭吧,这里不用你啦。”

    杨袁氏应了一声,回去了,长出一口气。杨老太太听见安排得不错,就唠唠叨叨称赞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