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寒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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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竹蛇(其二)

    “那里在干什么?怎么那么多人?”

    “听着说是又有人要被斩首了,现在是拉出来游行的。”

    “听说这次是那贾知县犯下了大罪,要被诛灭九族!”

    “贾知县?我记得,那不是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吗…………”

    “哎,别说了,八成都是那姓张的下手!”

    “是贾知县惹到了那张宦官,被诬告定罪,这拉在游行的都是贾知县的亲属还有贾府上的仆佣,贾知县要在皇宫里面当着张宦官的面被砍头!”

    “真的假的……”

    “哎!这张宦官真是可恨!”

    “喂,小声点!要是被那宦官的手下听到了就完蛋了!”

    “哎,老天不开眼啊!”

    “………………”

    叶青走在熙攘的大街上,人群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严肃的吏官们护送着囚车在街道上游行。

    她不敢上前,只是站在一旁。

    尽管那些官吏纷纷宣读着囚犯的恶行,却没有一个人向那车上的囚犯扔菜叶、砸鸡蛋;没有一个人。

    却是以一种惋惜、同情的目光,目送着囚车。

    无论囚车上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十恶不赦的恶人,人们早已麻木,这不是审判罪恶,而是一种宣告与压迫。

    顺从者,生;忤逆者,死。

    到底还要多久?

    中原才能恢复以往的祥和?

    到底还要多久?

    才能结束这场血腥的戏剧?

    黑暗漫长,却并非看不见曙光。

    贾知县用尽最后生命所保护下来的,就是那份微弱的曙光。

    那份证物,那份能够动摇张旷云根基的证物,就在叶沙手里。

    叶沙将那物证转藏在他家那副墨竹画中。

    叶沙妻子不久才下一个儿子,叶沙看着,妻子坐在床上抱着刚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叶青趴在一旁看着那粉嫩的婴儿。

    叶沙走了过去,也蹲在一旁,看着自己儿子的模样,柔声说道:

    “如此可爱,以后……以后定是一位杰出的人吧……”

    “嗯。”

    妻子看着怀中的婴儿,婴儿仿佛听懂了刚刚的话,对着叶沙咯咯地笑了。

    叶沙叶笑了,轻手抚摸着叶青的头,

    “叶青,叶青,一定要保护好弟弟哦。”

    “嗯!叶青一定会的!”

    片刻后,叶沙起身,转身便走。

    “又要出去吗……”

    妻子问着,

    “嗯,我会回来的。”

    叶沙说完便走,步伐迅速,走过门口后便伸手偷偷抹去眼泪。

    一个月后,贾知县被害了,正如他所说的,张旷云将贾知县府中上上下下全部翻查了一番,连与贾知县有些交际的人都旁敲侧击威逼利诱了一番。

    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确保贾知县手里的物证没有任何遗漏,他绝不允许自己会留下任何的破绽。

    总算是,能够消停一会了。

    ………………

    秀丽江山独属于皇权,可那皇上,整日沉迷于游乐,醉生金迷,无心整理朝政。

    长久以此,那些深受皇上宠幸的宦官自然而然便成了这皇权的背后掌控者。

    前者醉心于游乐,后者醉心于权力,对二者来说这简直是最好不过的了,像极了孩童们商量着,我顶着你,你摘来树上的桃子,我们分着吃。

    说不好听点,就好似,狼与狈、蛇与蝎。

    那些个宦官只会向皇上汇报自己想说的,而那位皇上只会听到自己想听到的。

    真是和谐美好的一派景象。

    ……………………

    叶青早已不再想什么国家大事,她只想要自己的家人平安无事。

    尽管在她的手上早已沾满无数冤魂,但她却并不在意,迟早都是要下地狱的。

    叶青的父亲叶沙,可是数一数二的刺客,叶青自然也一样,她可不想弟弟叶苕也和她一样,所有的罪恶都让她来承担足以,而叶苕只要安安稳稳地做个普通人就行。

    如果有选择的话,叶青也不会做刺客吧。

    张旷云只手遮天,羽党众多,叶沙一家的存在早就知晓,只不过是不想动手罢了,不过,与贾席贤有交情的叶沙自然不能久留。

    叶家,唯一还有利用的价值——那就是去帮自己完成刺杀。

    世道纵是如此复杂,叶青回答不了弟弟的问题,只能含糊着转移了话题。

    刹那刻,叶青只觉背后有人,回头一看,有两人立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叶青立刻警觉起来,像是一条蓄势的蛇。

    那两人便是李子钰和顾陌。

    李子钰轻步向着叶青他们走去,而顾陌则撑着纸伞跟在李子钰后面。叶青伸手将弟弟叶苕护在身后。

    “叶青姑娘,不必惊慌,在下不过只是个过客而已。”

    李子钰和顾陌走到叶青家庭院门前停下,庭院前没有门栏,李子钰停在原地,仿佛是在等待着得到叶青的允许。

    “在下不过只是赶路觉得有许些累,刚好路过这里想停下来找个地歇歇脚,顺便能讨口水喝。”

    “那……二位请进吧。”

    叶青迟疑了一会,终还是让他们进来了。

    李子钰抬手,示意顾陌将伞收了,随后便走进了叶青家庭园里,李子钰看了看叶青家的庭院,庭院里只有许些柴火,还有一张木桌和两条板凳。

    李子钰坐在板凳上,而顾陌立在一旁,叶青吩咐着让叶苕进屋去烧壶茶水出来给李子钰喝。

    “家里只有许些粗茶,还望见谅。”

    “叶姑娘十分客气了,这里除了姑娘家便再无任何一户人家,能在此有口水喝就已是万分感谢了。”

    叶青隐约间看到李子钰腰间露出的那块青鱼玉佩,她看着也坐了下来。

    叶青的直觉告诉她,此人前来,怕是一件坏事。

    “公子应该不是一般人吧?”

    “哦?何出此言”

    “公子腰间所挂的可绝不是普通玉石,可是青鱼玉?那可是世间绝无仅有的,能配上它的此世间怕是只有一位…………”

    说话间,叶苕端着两杯茶水走了出来。一杯端给李子钰,一杯端给顾陌,顾陌看着叶苕递过来的茶水,又看向了李子钰,李子钰端起茶水,朝着顾陌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顾陌这.才接过茶水。

    “顾陌,我和叶姑娘有些话说要说,你去陪叶姑娘的弟弟玩会。”

    “………………”

    谈话就谈话,干嘛扯上顾陌。

    顾陌盯着李子钰,欲言又止,尽管顾陌脸上满是疑惑,却还是听从了李子钰的话,不情不愿的去陪了叶苕玩耍。

    叶青看着去陪叶苕玩耍的顾陌,又用余光看着李子钰,仿佛在他身上搜寻着什么。

    李子钰观察到了叶青的警惕,放下了手里的茶水,微笑着说:

    “叶青姑娘不必担心,已经说过了,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过客,只不过是来歇歇脚喝口水的。”

    “哦——,倘若真是如此,那倒也好。只是,你的目的好像不仅是这样吧?闻名天下的…………第一神捕。”

    “哈哈,我此行只是想来与叶姑娘讲上几句话的。”

    “我手底下有多少个说不清冤魂,那我可比你清楚,还没必要动劳你来告诉我。我可没这么大的福气。”

    “姑娘说笑了,我此次前来,只是听说张旷云的把柄——听说是由你父亲叶沙保管了起来。”

    “……胡扯!我父亲几年前就已经失踪了,除了我这一身本事,什么都没留下。都是些江湖传言罢了!”

    叶青显得十分激动。

    “我也就只是说说罢了,叶青姑娘,你要明白,既然在我这里能探听到这些消息,那迟早是会被张旷云知道的。我想以他的本性,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到时候,只怕是…………”

    “……!我现在只不过想和我弟弟安稳过日子罢了。”

    “哦?那只是,你自己想想罢了。张旷云可不会这么想——他也不想这么想。他宁可相信你是带着这些秘密苟活下来的,至少这样,印证了消息的真假。”

    “…………”

    叶青沉默不语,李子钰淡淡喝了口茶水。

    叶青只是盯着李子钰,而李子钰只是淡定地品味着茶水。

    许些时候,李子钰放下茶杯,起身,招呼顾陌,

    “叶青姑娘,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到了捕衙,报我名字来找便是,又或是报我身边这位也可以。至少我你是可以相信的。”

    李子钰带着顾陌走了,叶青看着面前的茶杯,里头的茶水还在冒着丝丝热气。

    李子钰与顾陌走出了叶青家,却又藏在不远处的一块竹影下驻足。

    “顾陌。”

    “在。”

    李子钰喊着顾陌,

    “回去以后增派几个人手日夜盯保护他们,倘若有什么动静,立刻行动,记住,如到了若迫不得已的话……只将那证物拿到手就行。”

    “是。”

    当年贾席贤被害后,张旷云自以为能后患无忧,什么小消息、旁道消息都不以为然,睁只眼闭只眼就那么过了,他亲眼看着那些证物在他面前化作灰烬。

    但现在,时机已经在慢慢逼近了,所有的势力都开始蠢蠢欲动,如同那斗兽场里一头头饥肠辘辘的野兽一般。

    就连张旷云也开始坐立不安,不久前接位的新皇上也开始暗中扩展自己的势力。

    千里洪堤,溃于蚁穴。

    任何一丝差错都可能招就天差万别。

    暴风雨即将来临之时,所有饥肠辘辘的野兽们,都将会匿藏于黑暗中,静静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属于它们的饕餮盛宴,盛宴开始的那一刻,便是人间的地狱。

    过不了多久,这天下必将迎来一场大乱。

    “顾陌,记住我们现在的任务,千万别松懈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