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的计划是只在这个驿站简单休息一下，然后趁着夜色继续向南，毕竟时不我待。但是我们刚进屋，薇拉就毫不犹豫地趴桌子上睡着了。我和艾什只能在这里找了两个房间住下来。

    肯德尔和卢克基亚的军队已经开始收复菲托克城堡的计划了。我没有参与这次行动，而是绕过要塞——因为我们牵走了三匹格兰贡热血马，既有速度和耐力的热血马帮助我们绕过了菲托克要塞周围的封锁线，在翻过几座丘陵之后，我们成功进入了格兰贡平原。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艾什规划好了行动路线，终点是一座由大型城堡发展成的城市——普雷西普（Principe），或者叫王子堡。这里的市民人数比不上格兰贡的卫城，但还是算得上最近比较大的城市了。

    可是我们才走了三分之一不到一半的的路程——就不得不在这座叫梅里迪尔（Meridir）的驿站村庄停下了。

    我把薇拉搬到了楼上的房间去，下楼后看到艾什正在和一群当地守夜的士兵交谈。

    这个村庄属于商会领土内，看起来和其他村庄不一样。这种驿站村庄是商会境内独有的，这里最重要的几个建筑分别是仓库，兵营和锻造所，交易站。

    交易站一般是旅馆负责，商队的维护和士兵的工资都从这里领取。这种村庄设在商道上，一般不会有巨大的田地和果园，食物从其他农业村庄运来，存放在仓库里。

    取而代之的是军营，锻造所和训练场。士兵们的工资由当地收费站按比例分发，经过的商队越多，士兵们能分到的工资越高。

    所以，商会的农业村庄的人们在没有总动员时不用服兵役，商会的兵员只会从这些“驿站村庄”和更大的“军事村庄”补充。所以商会没有征召兵，只有职业的士兵。虽然人数比较少，但整体素质比帝国那些混杂着征召兵的军队要强。

    这个村庄和平时期就有四百多名士兵，现在留守士兵也有一百多人。艾什的安全能够得到保证。值得注意的是，这队士兵里面有一个个子长得奇高的人。他是说话声音最大的哪一个，一边叫嚷着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拿，一边谈论着今天的天气。

    我从窗口看了一眼天空——现在是初夏，星星已经看不到了，有一场暴风雨要来了。看来短时间还离不开这里。暴雨不但会影响视野，还会带来北方的凉风。

    我最受不了低温了，一直开着灵能探路和保暖我又遭不住。

    我连忙把窗户上的挡板放了下来，躲进了屋子里面。左右看了看，我坐在了桌子前，拿出了一本书。

    不是《灵能基础》，这里人太多了，那本书不适合拿出来。我拿出的是从教团那里拿到的一本与军事有关的书籍。

    “唉，线列阵和线列斜击阵的优劣……为什么我要去研究几个几分钟前刚刚了解到的名词……”

    梅妮安说，真正的战争是灵能爆破或中子横扫。虽然不知道中子横扫是什么，但我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

    在充斥着法师的奥尼菲姆战争中，普通士兵会像一到冬天就会迅速消亡的晨灵发光菌体一样毫无意义地死去；但只要高位的领主振臂一呼，农民们就会像雨后狗尿苔一样从村庄各个角落被揪出来。

    他们被派往各地的战场上，为一个他们根本不了解的王作战——王国也许会受伤，但他们会消失。

    窗外仍然有一部分的士兵们在冒雨巡逻，战争时期谁都没法放松。

    “艾律大人。”身后薇拉似乎醒来了，她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起了床边的单手弩，“我听到，有战斗的声音……”

    可我啥都没听着，刚才我在走神儿来着。

    “你做梦啦？”

    “不像是梦，大人。”薇拉把弩放下，确定了一下周围真的没有发生战斗，楼下艾什还在聊得起劲呢。

    “那个场景……很真实。”薇拉已经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我看到一个没有脑袋的人，拿着匕首站在我的面前……背后是肯德尔教团的彩色玻璃窗……”

    “也可能是其他的教堂，这种装饰在奥尼菲姆神系中很常见，你怎么能确定那里就是肯德尔呢？”

    “我试弩时不小心打断了窗边烛台的一角，这个场景里也出现了。”

    “……”

    以后要教育这孩子不要在公共场所练习弩。

    “我确实看到了那个人的长相，但是醒来之后我就忘记了。”薇拉眨了眨眼，“我只记得他穿的是黑色的衣服，黑色的斗篷。”

    “……？”

    不会是我吧？我给薇拉造成了那么大的阴影？

    本来我是想把这件事当成小女孩做噩梦醒来之后的胡言乱语，毕竟以薇拉的年纪，梦到没有脑袋的人肯定会感到十分害怕的。但转念一想……

    薇拉在肯德尔时，曾经越过了灵能的屏蔽，发现了梅妮安使用灵能造成的意象紊乱。这就不得不让我重视了。

    “你还看到了什么吗？”

    “没了，大人。”薇拉捂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你先睡吧，我会待在这里，我是不会睡觉的。”

    不知为什么，我在暴雨天气里会感到不安。而且，在这种强对流天气里，外界的元素能量异常高涨。在雷电的刺激下，四大元素都在躁动。为何不趁现在冥想一次呢——灵能毕竟不是要经常用的。

    我把从教团拿到的书扔到一边，身边的魔力开始汇聚——

    ——直到次日黎明。

    ……

    艾斯林和西尔维娅在培伦老老实实待了一周。

    不是因为艾斯林又和哪位贵族起了冲突，而是因莽撞的为西尔维娅——这次艾斯林完全没有参与。

    西尔维娅身边还是有几个明智的随从的，他们会在关键时刻拦下西尔维娅不过脑子的行为。但今天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因为西尔维娅出手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她在酒馆里攻击了一个无辜的市民——

    事实证明她所看到的斗篷人其实是当地一个害羞的半身人女孩，并不是什么神秘人士。而且连艾斯林都能看出来，这位比神殿中出现的那个比起来低了不少。

    这个可怜的半身人女孩怕是这辈子都不敢出门了。

    西尔维娅拿起双刃枪，切下斗篷的一角时就感觉到不对劲了，连忙停手。但是门外路过的巡逻士兵可不瞎，在当前这种紧张的局势下，任何冲突都会引起守卫的高度警觉。

    守卫们迅速冲了进来，把西尔维娅包围住，甚至一旁的艾斯林都被一脚踹了下来。

    他们的队长也从门外走了进来，看了两人一眼：“昨天你们从神殿里出来时我就感觉不对劲了，今天果然有事儿！”

    这个队长是本地人。他的父亲带着全家住进城里后，一直教育着他要成为一名士兵。但这个人胆子实在是太小了，但优点是记忆力不错。当上巡逻队长的这三年里，他也曾凭着记忆力抓到不少小偷。

    但是这次他抓到的可是一个贵族。也幸亏西尔维娅脑子慢，不然这个队长可有得受了。也因为她的贵族身份，西尔维娅和艾斯林的惩罚也从三个月的苦役减少到了一点罚款。这不得不让艾斯林惊叹，梅都灵之墙内的世界可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而现在，他们的小队又要向南去格兰贡了。

    ……

    而在梅里迪尔……

    早上，我看着窗外的暴雨，心说还让不让人走了。

    这条街道有好多家旅店，路两旁的房屋一眼望不到头，白天时路上满是商贩和行人。但是现在看看——连条狗都没有。

    我一边翻着书，一边听着身后薇拉的碎碎念——她想找一套斗篷戴上继续走，但我没同意。商路的周围强盗非常多，他们可不会因为暴雨放弃发财。而当受到袭击时，我没信心保护好薇拉，她现在除了能射出几发弩箭干扰敌人之外，近战可是一窍不通。

    还有，我很讨厌身上黏糊糊的感觉。梦到自己掉进胡辣汤桶里就算是做噩梦了。

    然后薇拉就开始碎碎念了。

    “大人……你昨天为什么站着冥想啊？”

    因为站着卖单儿不像话呗，还能怎样？

    “大人……我想炼药……我想试一试爆炸药水……”

    不是用来喝的就行。

    “大人……我想试试这把弩的准度，您给画个靶子呗……”

    别，这儿的墙可薄了。打到艾什我不管，伤到别人你来负责。

    “大人……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又醒了一次，看到您吓了一大跳呢……”

    “幸好我有脑袋，不至于吓得更狠……哎你怎么那么膈应人……”

    “大人……膈应人是什么意思呀……”

    “……啊……”

    我收拾好东西，敲开了艾什房间的门：

    “我们走！”

    ……

    这次旅程又持续了接近三天——

    两天后的黄昏，我们在翻过一道丘陵之后，终于看到了属于格兰尼亚的城墙。

    我能看到远处起伏的伊索斯山脉，以及那些积雪的山峰之下，大群牛羊们吃着雨后的青草，有几只身上还没有完全晾干的羊傻愣愣地站着不动。在夕阳的映衬下，城墙闪烁着金色和银色的光芒——

    但是，四周的村庄废墟证明着帝国的军队曾经经过过这里。他们带来了战争和瘟疫，带走了粮食和生命……只有到这个时候，农民们才意识到，只有保持贫穷才能存活下来。富人们全部被杀，资产作为帝国士兵们的消遣，那些身体健壮的农民全部被召集到了军队中——或是死在战俘营中，或是死在其他村庄的农民手里。

    我深知十几公里之外就是格兰贡与帝国对阵的正面战场，也深知格兰贡一旦陷落，失去格兰贡保护的格兰尼亚和贡尼亚也无法独存。

    由于格兰贡堡垒的保护，帝国的军队无法威胁到格兰尼亚。

    “快走，马上就要封城了。”

    前方的道路上，格兰尼亚的士兵正在渐渐向城中靠拢。每一个聚集超过五个人的群体都会被盘查审问。我握紧了拉维娅给我的徽章\u00ad\u00ad——希望城里有人会认识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