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芸柳眉微蹙，眼皮下沉，冷冷地盯着眼前这个恐怖而不可思议的外星生物...

    他的言辞充满了威胁，她甚至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那没有表情的脸，让周芸无法猜测出他的真实情感，她揣度了一下他刚才所说的话，然后，又环顾了一下四周，面对这个诡异的连续空间和无限循环的自己，她瞬间释然了。

    不管他将自己变成一堆无序的弦，还是将自己程序化，都将是一种解脱，比困在这个方寸之地，遭受无穷无尽的折磨强上一万倍。

    不过，在一切结束之前，她还是想弄明白，这个空间为什么在不停地循环，还有那1001个自己，是怎么回事？

    俗话说，死要死个明白，杀要杀个理由。

    周芸定了定神，她面向人形生物，说道：“为什么这个空间在不停地重复，还有我，出现了无数个我？”

    “空间并没有重复，你，也是唯一的你。”人形生物回答道。

    周芸失望地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从上一层到了这一层，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模一样的，甚至，还出现了另一个我，我还和另一个自己差一点火拼起来。”

    “概率，一切都是概率，就像那堆无序的弦，正是弦的震动概率组成了你们这个物质世界。”

    “概率？”

    “是的！无穷无尽的概率，包括我们这次相遇，都是无数个概率的一种，这一切都取决于组成物质的弦，此刻出现在哪里？振动的方式、方向。”

    周芸摸了摸头，似乎有点晕胀，片刻后，她又摇了摇头：“我还是不明白。”

    “你第一次醒来，用匕首扎向墙壁的时候，是不是将匕首崩了一个大大的豁口？”

    “是的。”

    “你这次醒来，是不是发现匕首并没有豁口，而是在刀尖上有一层卷起的钝角？”

    “嗯。”周芸用力地点了点头。

    “还有一次，你的手掌流了血，另一次却并没有流血？”

    “是的。”

    “这是4次的你，4次醒来，4次不同的状态。”

    “4次醒来，4次不同的状态？”周芸低头凝思着，嘴里喃喃有词，蓦地，她抬起头来，可不可以理解成，我在不同的时间醒了4次？做了4次不同的动作？”

    人形生物点了点头。

    “那1001个我，也是1001个不同的动作和状态吗？”周芸追问道。

    “是的，你在这个空间里，总共醒了1001次，做了1001次不同的动作，导致了不同的结果，包括我们这次相遇。”

    “那其它的1000次，我们并没有相遇？”

    “也可能相遇了，但我杀死了，或者我们并没有交谈，总之，这都是概率。”

    “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概率？”

    “因为弦！”

    “又是弦！”周芸不耐烦地说道。

    “是的！组成物质的弦，它出现的地点，震动的方式都是概率。噢，看看，我们又回到了弦。”人形生物摆了摆手，“包括我们刚才的对话，也是其中的一种概率。”

    “概率，该死的概率！”周芸暗忖道。

    “往大一点的说，你们所处的太阳系的形成，也是一种概率，包括你们这些原始的低级生物的出现，都是概率。”

    “我想起来了。”周芸脑光一闪，挥舞着手指说道，“有一位数学家曾说过，给一只猩猩足够的时间，它完全能在打字机上敲出一本《莎士比亚》。”

    “可以这么理解！但时间不是概率的唯一，它只是时空的一种映射。”

    “时空？”周芸的眼睛又看向四周，“这个空间在不停地重复，是怎么回事？”

    “时空交错。”

    “怎么理解？”

    “你现在身处于我们的空间内，这是一种9维空间，当3维空间的你出现后，空间进行了叠加，有些地方出现了交错现象，会在同一点依次出现7个你，所以，你看到了7个不同时空的你，有过去的你，也有未来的你。”

    周芸斜侧了下脑袋，仔细地想了想，好像就是7个自己，但似乎只看到了未来的7个自己。

    她摆正了脑袋，追问道：“为什么，我只能看到未来的我，而看不到过去的我？”

    “这取决于你当时维度，也许空间在叠加的时候，出现了短暂的融合，塌缩成了二维空间，所以你看不到过去。”

    “我感觉很绕，绕得我头疼！”周芸说着，不停地揉捏着自己的额头。

    “我让你直观地看一下吧！”

    人形生物说完，双手展开，像打太极一样在空中搅动起来，周芸只感觉似曾相识的一幕又出现了。

    周围的空间不停地折叠起来，四周的金属墙壁像被一个无形的点吸积一般，疯狂地叠着方块，从大到小，从小到无，直至完全消弭。

    短短数秒间，四周的空间已经消失殆尽，周芸和人形生物身处在一个广阔无垠的混沌空间里，周围是漩涡状的璀璨星云，致密的云团围绕着一个炽热的奇点不断地旋转着，无边无际，无根无萍...

    周芸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也感觉不到空间的存在，甚至，感觉不到自我的存在。

    一切遁入了虚无。

    “这是哪里？”周芸轻声问道。

    “太古时刻，时间和空间产生的前一秒。”

    “我们到这里干什么？”

    “从虚无出发，从一维空间到二维空间，直至四维空间。”

    “为什么要这么做？”

    “贸然从高维降到低维会毁灭一些物质，暗物质将会转化为你们眼里的可见物质，只有从低维逐渐到高维，才能遵循我们这个宇宙的自然法则。”

    人形生物说完，双手展开，然后又合到一起，伴随着一道炽热而明亮的白光闪过，那个炽热的奇点在一瞬间爆裂开来，璀璨的星云在没有瞬间的瞬间内充斥到了四周。

    此刻，周芸感觉到了空间的存在，空间似乎在一点点地膨胀着，好像一个逐渐吹大的气球，它带着星云急速地扩大着...

    她也感觉到了时间的存在，星云里的恒星在形成，在毁灭，一切都在重复着...

    她甚至感觉到了自我的存在，身体的感知，意识的自我回归。

    周芸周围的空间又形成了，与之前的空间不同的是，这个空间互相交错着，她好像处在上帝的视角，俯瞰着她之前醒来的那个空间。

    金属的墙壁、蜂状结构的六边形，甚至是墙的反面结构都一目了然！

    哪怕是反面结构上的图案，在她的这个视角里都清晰可辨、一览无余。

    更为令她震惊的是，在眼前这个交错的空间里，她竟然看到了正在沉睡中的自己！

    “我看到的是什么？”周芸不解地问道。

    “你之前所处的三维空间。”

    “那我们现在在哪里？”

    “四维空间，你能看到三维空间里的一切。”

    人形生物说完，将手伸向三维空间的上面，然后单手向前一划，只见三维空间内的周芸苏醒了，她睁开惺忪的眼神，抽出匕首，用力扎向金属墙壁，“咯嘣！”匕首被蹦了一个大大的豁口，她的手也被墙面垫出一道血口，一时鲜血直流...

    这时，前面一个闪着辉光的门，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用匕首撬了起来，无果后，发现了前面一个射着白光的方形口，她转身走去，慢慢地隐没在白光中...

    “这是其中的一个你。”人形生物指着三维空间继续说道，“1001个你，在这里发生了无数个可能，比如说，下一个你，并没有把匕首崩出一个豁口...”

    “而是在刀尖上挫出一层卷起的钝角？”周芸打断了他。

    “是的！当然，还有999种可能，都发生在这同一个空间里。”

    “我为什么没有看到空间交错？”

    “那我们要升到9维空间。”

    “算了吧，能不能让我控制一下？”

    人形生物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一步。

    周芸向前走了半步，她伸出手，在三维空间上向后轻轻一划，很快，一个温馨的场景出现了。

    只见她穿着军装，斜靠着父亲周横祥大校的肩膀，一脸灿烂地面对着镜头，他们的身后是一望无垠的大海，在不远处的港口上则停泊着“南川”号驱逐舰。

    周芸记得这张照片，这是她刚刚入伍时与父亲的合影。

    深深的思念和无尽的回忆同时涌上心头，晶莹的泪花在她的眼睛里开始打转，她鼻子一酸，热泪滚滚而下...

    周芸忽然觉得，她应该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因为现在不合时宜。

    她抹了抹眼泪，然后伸出手，在三维空间上向前长长得一划，她的力道很大，好似猛抽了一下它，这时，一道急速的电光闪过，犹如时空穿梭般的影像在空中快速地飞掠，当电光停止时，一副诡异的空间画面展现在面前。

    她变成了一个大约9岁的孩子，身处一艘星际战舰的指挥舱内，她的旁边竟然站着刘翰洋。

    此刻，星际战舰正悬停在一个奇异的外星大陆上，它的下面是一个小型的庭院，庭院里种植着几棵类似地球上的苹果树，树的下面，端坐着一个冥想状态的外星生物。

    它类似地球上的熊！

    8、9岁的小周芸飞快地跑到了一个隐形探收仪的操作台上，她兴奋地戴上了探收仪的机械手具，然后挥舞起了手臂。

    随着手臂的舞动，探收仪外部的管道式伸缩机械手臂从船舱里慢慢地伸了出来，它的末端是一个仿生机械手。

    仿生机械手穿过层层树枝，伸向一颗类似苹果一样的外星物种...

    周芸的眼睛睁得奇大，没错！她完全可以断定，那个8、9岁的小女孩，的确是小时候的自己！

    她惊异地注视着那个正在全神贯注地操作仪器的自己，片刻后，她将目光转向人形生物，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怎么会出现这种场景，这是哪里？”

    “应该是未来的你，一个在外星大陆上的你！”人形生物回答道。

    “怎么可能？”周芸摇着头，露出了苦笑，“未来的我，怎么...怎么只有8、9岁？”

    “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这就是未来的你。”

    “告诉我，这只是一种概率？”

    “是的，是一种概率，但它也许会发生。”

    “你能阻止它发生吗？”周芸的语气里带着央求。

    “可以！”人形生物说着伸出手，指向了周芸，“杀了你，它就不会发生了。”

    “嗖！”从人形生物的手上射出一道妖媚的蓝光，蓝光闪烁着紫色的电弧瞬间将周芸完全包裹起来，他的手高高的升起，周芸也随之升到半空中。

    他的手突然一合，蓝光裹挟着周芸向一个奇点急速收缩而去。

    速度之快，只在眨眼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