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书中有云:“猿攀易身殇,鹰鸣欲魂亡。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传言中,对于那终日里被云雾缭绕所遮蔽的神秘蜀山,人人望而生畏。
…………
“噗~”
喉间一腥,口中喷出大片瘀血。
一身短打服饰的壮硕汉子,不急去查看自身伤势,步伐踉跄间晃动身躯,朝着蜀山偏峰的山脚处跑去。
其身后三名骑马男子,在其身后不远处悠闲得吊着,彼此间说笑的语气,极为放松。
早已被这三人追袭数日,壮汉现今实是气力将尽,无以为继。
驻足半跪在地,其面上一道可怖的刀痕,从眼角内眦处斜拉至脸颊,当中不绝渗出血水,坠滴开出朵朵艳红的血花。
他抬头望向前方尚有些距离的山脚,目中似有不舍,亦有愤恨。
但只一息,转躯怒睁圆目,血汗遍布脸庞,苍白与血红交结,更显狰狞。
汉子狠狠盯着眼前三人,口中微微嘬动,吐出一口瘀血:
“想要你郭大爷的命,看尔等小儿,是否有那本事来取!”
不顾即将崩溃的身躯,毅然决然集聚起仅剩内力,呼吸间双手前推,拼尽全力击出一掌。
好似龙吟作响诉说着不甘,掌中内息喷涌离手,纷纷凝结幻化数条青龙,交错盘结,呼啸袭去。
此刻郭姓汉子已是强弩之末,拼力击出一掌时,与三人之前拼斗时所受的凌冽刀气,瞬息占据已然空盈的脉络。
更以摧枯拉朽之势,不断得在体内各处疯狂绞杀。
“想玩命了?”
对方领头那人,提马上前一步,撇起嘴角甚似藐视,哂笑道:“哼!就算来多少次都没用……和尘。”
一面散发着浑厚气息,带有土黄色暗纹的巨盾,瞬息而至,立于这人面前。
如同河入江海,那数条已化形的四爪苍龙,被巨盾轻松接下。其上不迭闪烁的波光,也只微微泛起涟漪。
那人得意非凡,面带戏谑的神情,不言而喻:
“还有何招,一并都亮出来。要我说,你若就此束手就擒,可就太没意思了,啊哈哈哈!”
一招出尽,已然油尽灯枯,郭姓汉子骤然也一同放声大笑。壮志未酬身先死,确可笑,亦可悲。
正当三人已觉十拿九稳时,从这汉子身后,竟慢慢隐现出一白衣人。
他一身白裳,且那肌肤苍白得毫无血色,给人以弱不经风之感。观其貌面净无须,不过二十出头,似那刚入尘世的公子哥。
但那一脸的漠然神色,拒人于千里之外。在众人看来,他缓步间的威压如同天神步履,下下落地都使人心惊胆战。
走至一脸错愕的汉子身旁,白衣人眼眉未动,只淡淡道:“降龙掌,讲究一力降十会,有十分劲力便要用足,不求藏私。如今这地步,却是怪不得他人。”
汉子颓然间闻言一愣,果真是当局者迷。
逃亡之途,心中总有那牵挂,遇敌时不免留有五分气力,却如温水煮青蛙,始终被这三人戏耍。
而更为让他吃惊的,这白衣人似是对这降龙掌侵淫已久,一语勘破其中玄要。
但这降龙掌,乃是郭家祖传武学,绝无有外传可能。
白衣人不理会他所想,轻搭其肩头,沉声说道:“定神,化三阳为九阴,一气天心留,气海三息转,运足下冲阳……”
郭姓汉子不察心底一丝莫名熟悉感,下意识便遵循此人所述之法,运功行进。却感经络之间,瞬时被刀气占据,眼见即将命丧黄泉。
“我命休矣!”
汉子哀从心起,忽从其足底生起一道磅礴紫气,雄厚气劲甚比他全盛期几倍有余,片刻间将那刀气绞灭殆尽,又与那天心处所留本源遥相呼应,已然性命无忧。
对方三人面面相觑,最先那人心思轮转,拱手相问:“敢请尊驾是何方高人?这厮与我们素有怨仇,还望今日行个方便。”
白衣人神色淡漠,并不接话,只待这汉子已可自行运功,便收起搭在肩上的手。
“使者大人,看来这人应该与那厮是一伙的……”
对方一人或是不耐,或是惊恐。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闪出一柄血气冲天的泣血宝刃,怒言道,“在爷爷面前装神弄鬼,看老子一刀劈了你!”
当先那人不及伸手阻止,一道充满血腥气息的红艳刀风,沿着刃尖划过其身旁。
这腥风势同开山裂地,所经处皆被沾染血红气焰,不断发出滋滋作响的腐蚀声。
白衣人不急不忙,瞬息伸掌挡于汉子身前。
无声无息,如滴水注入汪洋之中,掀不起任何波澜。
三人大惊失色,皆是愣在原地。那被称使者的眼中,不断闪现疑惑与惊惧。
他自是知晓,不同于对面汉子,刚才那一招乃是全力一发,却不料……
“聒躁!”
白衣人轻描淡写随手一掌,让此刻正收功睁眼的郭姓汉子惊呼一声:
“这是……降龙掌!?”
百多条狰狞肃杀的至圣白龙,望之畏然,栩栩如生似真龙降世,以毁天灭地之雄势,咆哮轰去。
“咯~~嘎!”只听一声脆响,先前那面巨盾橙光乍现,转而碎裂开来,竟不与一合之击。龙群身影掠过,将此盾碾为齑粉,在空中如星光点点飘散开来。
那三人见状,顿生心脾俱裂感,还不待反应,群龙似雷霆万钧毫不减势依旧前行,嘶吼着扑向他们。
响彻天地的一声,三人所站之处扬尘飞石。
显然,那有烟无伤的定律,对这三人并不起效,接触瞬间便已魂魄尽散。
好似挥手驱蝇,白衣人举手之间便灭了对方。
忽从那处出现三道紫光正欲逃离,白衣人冷哼一声,眉心凸显紫青二光,盘旋如深邃夜空般的漩涡。
这三道紫光在空中摇摆不定,似要挣脱那无形束缚,但最终还是归于其眉心处,消逝不见。
而那汉子,并没有察觉这三道紫光曾存在过。
他恢复点气力,颤颤巍巍地起身,口中满是恭敬之意:“在下郭无尽,多谢前辈搭救之恩!”
白衣人理所当然的受了一礼。
“郭靖为你何人?”
“禀前辈,乃是我郭家先祖。”
“他……如今何在?”
“家祖已于百年前仙逝。”郭无尽不敢怠慢,连忙作答。
不说这白衣人,是否与自家有何渊源,江湖生涯三十余载,竟不知有此高人!
不晓其人,不明其性,若是惹恼这人便会与那三人一样的下场。
该答便答,不藏一丝。更何况刚刚危机时刻,他还搭救自己一命。
白衣人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默默道:“我还当是靖儿。看来,几百年了,他并没有渡过这一劫,也算我斩断红尘的最后一个念想。”
郭无尽不敢细听,只小心翼翼问道:“前辈是家祖的……”
“……旧识。”
许久,白衣人只作那沉思状,略有一丝忧虑神色。
郭无尽观其忧容,也不敢轻易离去,可心有所系,便鼓起勇气上前轻声问道:“前辈,可是有难处?”
“你一人之力,远不足。”白衣人摇首,随后平伸手掌,只见一柄约两寸的七彩小剑,在如白玉般的掌心处,滴溜溜打着转,其上不时涌出一股悲壮凄凉的沧桑感。
“暂借你一用,应付现下迫状。待三十年后,当有人会去你那取回。”
……
云雾飘渺间,座座怪峦奇峰矗立于天地间。
众山峰,如柄柄寒光内敛的利剑,直指苍穹。
白衣人漠然地望着前方,蜿蜒崎岖的隐秘山道,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主峰顶端。
入目间,原本庄严雄伟的宝殿院落,附上一层皑皑白雪,如今已是颓垣败井,不复往日荣耀。
睹物思人,白衣人感慨万千。
踏步跨过已碎石遍布的甬道,将将步入殿内,周围瞬起一阵罡风,吟着死亡赞歌,向着白衣人裹绞袭来。
风近,将精金陨铁所打造的殿内地面,割裂出道道沟壑,深达一丈有余!
呼!
风消散,人尚在。
他略有诧异,伸手查看那衣袂处留着几道,方才阻挡时被撕裂的新痕,其中竟流转着大道气息。
并未理会刚才发生的,直走至殿中主位前方,负手而立,目中波光粼粼。
望着原本由金耀石所打造的主座,早已不知何故成了碎石堆。良久,终是定下决断。
“自五岁起,你蒙学于我。师徒情分早已定下,为师赐你一名,‘靖’,意为守这天下安宁……”
“太极阴阳,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此番回去好好参悟,明日再行考校。”
“为师现传位于你。从今往后,蜀山诸多凡事自行决断。荣衰与否,在你心念一瞬……”
沧海桑田,一念千年。
岁月不仅改变了一切,或许,是否也捎走了故人?
回首望于殿门上方,忽而虚空一握,手中多出来一册画卷。
“千年岁月,与你而言,也不是一星半点的影响。借你之躯一用,总好过虚度光阴……”
“偷天换日,确是一盘好棋。可惜,你太浮躁了。”
“换天地改乾坤,这事,我比你熟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