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决战
孙玉娜也见到了阿温。
阿温看了看路星虹,看了看孙玉娜……也看到了孙玉娜挽着路星虹的手臂。
路星虹看到的却是阿温凄凉的神情和她脸上那条红红的刀疤。
他的眼中已含泪。
他忍不住想过去抱住她……
他撒开了孙玉娜的手,朝她过去。
她看着他过来,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他会这么深情地凝视自己。
直到他紧紧抱住了她,她才完全相信。
她也伸手抱住了他。
这个时候,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因为真正的情感本就不是言语能表达和证实的。
这是他们最真情的一刻,也是最幸福的时刻!
如果可以,他们希望时间能永远停住。
聂惊天独自一人赶到。
这里已没有人影。
只有地上留有一把刀。
带着血的刀。
三间房屋,两个人。
路星虹和阿温坐在院子里。
“他会来吗?”
“他一定会来。”
“万一他带了很多人来,你能对付吗?”
“我想……他只会一个人来。”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我都了解他,这件事情,只有我们自己解决。”
“你能杀死他吗?”
“不知道。”
阿温叹了口气:“说实话,我真不希望他来。”
“为什么?”
“他虽然那样对我,可毕竟救过我的命,还把我一手带大……”
路星虹沉默。
他岂不是一样?
“他是我的恩人,你是我最爱的人,我真不希望你们有谁受到伤害。”
路星虹的眼睛睁得很大:“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再见到他。”
“你放心,不管结果如何,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路星虹的表情虽冷漠,眼中却含着无比深情:“对不起,我害你受了那么多苦。”
“我不怪你,你所受的苦一点也不比我少。”
“可你受苦大多是为了我,我只是为我自己。”
“不管是为什么,至少我们现在在一起。”
她握着他的手。
她决定,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离开他。
他呢?
他也会这么想吧!
一阵马蹄声响。
聂惊天还是来了。
那匹马还是那匹马。
那个人还是那个人。
漆黑的衣服,黑得发亮的披风,黑色的斗笠,须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
左手上带着那把刀。
银色的刀鞘,银色的刀柄。
“我来了!”
“我一直在等你!”
“今天我们两个必须有一个要倒下。”
“是的。”
“我敢肯定那个人是你。”
“从前你杀了很多人,今天我也要让你知道被杀的滋味。”
聂惊天冷笑:“好,不愧是我教出来的人!”
阿温突然走到他们中间:“你们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聂惊天道:“怎么,你是不想我死,还是不想他死?”
“我虽然恨你,可你毕竟救过我。”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你大可不必再放在心上。”
路星虹冷冷道:“你虽然救了我们,却毁了我们一生。”
“我给了你那么多金银珠宝,甚至可以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还说我毁了你一生?”
“我倒宁愿当年在石碑镇就已经死去。”
“我想是这样。”
阿温开口:“你可以走吗?”
她是对聂惊天说的。
“走?去哪儿?”
“远离我们,今后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不会干涉你,也求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聂惊天哂笑:“阿温,你跟了我那么多年,居然还如此天真。”
路星虹道:“阿温,你闪在一旁,让我来和他一决胜负!”
聂惊天道:“好,我就等你这句话。”
阿温已急出了眼泪:“你们一定要这样吗?”
聂惊天道:“在此之前,我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若现在和我回去,从前的事,一笔勾销。”
“不用说了,开始吧。”
路星虹把阿温推在一边。
聂惊天与路星虹目光相对。
两个人除了样貌不同,表情和眼神都如出一辙。
片刻之间,他们就像被施了定身法。
这一刻简直快要令人窒息。
可怜了阿温,急得又流泪又流汗。
只听“砰”的一声,聂惊天将刀鞘插入地面,拔出了刀,纵身在刀鞘上一点,跃向路星虹。
路星虹直等到刀尖触及到了胸前衣服才侧身闪避。
他没有兵器,因此也没有攻势。
阿温只看见路星虹整个人身处聂惊天的刀光下,好像随时都会被聂惊天伤到,偏偏没有发生那一幕。
聂惊天的刀法不但迅速凌厉,变化又多又快。
即便是懂武功的人,也很难想象谁能在那样情况下行动自如。
路星虹做到了。
聂惊天已攻出一百多招,仍没有伤及路星虹毫发。
两个人都不着急,体力都还充足。
他们的套路都是一样的。
现在就看谁的注意力会不集中,谁的体力会消耗得更快。
也可以说谁的运气差,谁败的可能就越大。
阿温看不懂这些招式,却听到了有一两下撕裂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
因为她已看到路星虹的左肩的胸前多了两道血口。
只见路星虹突然几个起落,跳到了刀鞘旁边,然后一脚将刀鞘踢向聂惊天。
聂惊天一挡,刀鞘就反弹到路星虹手中。
阿温原以为路星虹拿了刀鞘会更有利,没想到不到二十招,又被聂惊天划破了三道血口。
她已经忍不住要冲过去。
这时,路星虹单膝跪地,背对聂惊天。
聂惊天的刀对准路星虹的脊背刺去。
路星虹没有动。
一直没动。
阿温已来不及尖叫。
只见路星虹身子一抖。
聂惊天的刀没有插入路星虹脊背,而是插入了刀鞘里。
路星虹再一挥手,整把刀都落入路星虹手中。
阿温喜悦得要跳起来。
聂惊天虽对这一招感到佩服,却还是面无表情。
路星虹拔出刀,将刀鞘拿在手中,他当然不会给聂惊天同样的机会。
情节又重演了一遍。
不过是路星虹舞刀,聂惊天受伤。
两百多招过后,聂惊天已被划了七处伤口。
路星虹虽能伤到他,却都没能一招致命。
刀尖在滴血。
两个人的喘息都有些急促。
这样的决斗虽然沉闷,很多人甚至看不下去,也只有真正有耐心的人才懂得其中的精髓和亮点。
阿温也许不懂,也不一定有耐心,但她却把这场决斗当作了自己的生死。
“胜负已定,不用再比了!”
胜负确实已定。
刀在谁手上。
谁就是胜者。
路星虹明白。
聂惊天也明白。
他们谁都不需要说出来。
路星虹垂下头,垂着眼,此时此刻,他应该感到高兴,却高兴不起来。
他也许是在暗中窃喜。
从今以后,他苦命的日子就结束了。
他终于可以去过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他激动不起来。
他好像天生就不懂激动。
在今天之前,世上大多数年轻人岂非都比路星虹幸福得多。
可是路星虹这一刀迟迟没有砍下去……
他在想什么?
聂惊天感到不是羞耻,而是愤怒。
他全身似乎都被烈火点燃。
他右掌已摊开,暗中运气。
“小心……”
只听一声惨呼,路星虹抬起头。
阿温的身子朝他压过来。
聂惊天的手掌正对着阿温和他。
他接住阿温,自己也不由自主向后倒。
同时,他将手中刀掷向聂惊天。
又一声惨呼。
鲜血如泉涌一般涌出。
聂惊天左手紧抚着右肩。
一只血淋淋的臂膀和黑得发亮的披风落在身边。
刀插在身后的屋梁上。
阿温口喷鲜血,喘息急促。
路星虹要替她输入真气。
阿温紧握住他的手掌:“没……没用的……”
路星虹知道没用。
聂惊天这一掌实在是浑身解数,就是以他自己这般本领去挨着一掌,也没有活路。
他听阿温说话的语气,抱阿温在怀里,已能感觉到阿温肋骨尽断,脏腑俱碎,整个身子骨都似要松散。
聂惊天亦感到震惊。
他是要不惜一切杀死路星虹,却没想到阿温会替路星虹挡这一掌。
“阿温,你怎么样?”
阿温的眼睛好似睁不开,却有眼泪在流,嘴边的鲜血一直没停。
“我……我不能陪在你身边……”
路星虹的眼睛睁得很大,面色乳白,眼中的泪水沿着面颊流下。
滴在她脸上。
她伸手轻轻抚摸他脸颊。
他看着她的眼睛。
他知道她是希望他活下去。
代替她活下去。
她不希望他再遭受同样的命运。
她的心里只有他!
然后她的手落下,眼睛闭上,再没有呼吸。
路星虹眼睛睁得好大,眼泪如泉涌一般流出。
他没有嘶声大叫,他知道她不会再醒来。
他也没有很激动的样子,因为他的脸本就是僵硬的。
唯一能证明他情绪的,只有眼泪。
“来,杀了我,替她报仇。”
“你走吧。”
“你不杀我?”
“你救了我,教我一身武功,我不想杀你……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欠你的……”
聂惊天走了。
从路星虹身旁走过。
那条断臂和披风留在地上。
他伤口的鲜血不停地流,也许他随时也会倒下。
不知多久,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我会回来找你的!”
路星虹怀抱着阿温,仿佛没听见,也没有任何表情。
院子旁边多了两座坟。
一座坟立的是阿温的墓牌,墓牌是用一条树干砍成两半之后立的。
一座坟没有墓碑,里面埋的只是一条手臂。
路星虹坐在坟前,静静地望着。
他没有表情。
三间房子都被点燃。
仿佛整个山林都燃了起来。
路星虹拿着银色的刀,披上那黑得发亮的披风,戴上一顶斗笠,坐上那匹赤红的马。
他在坟前望了一阵,便纵马离开。
日落西沉。
他要去往哪里?
何时方能止?
何处才是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