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市警局。

    布拉格警司不动声色地盯着站在办公桌前的乔纳森，盯着乔纳森浑身都不自在，背在背后相握的双手都沁出了细汗。

    “陈警官，你这三天都在家里睡觉吗？”布拉格警司终于打破了沉默，淡淡地问。

    乔纳森茫然地转着眼珠，关于这个问题，他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好理由来。总不能实话实说吧？怕是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扭送进精神病院了。

    “抱歉……我……睡过……头了。”乔纳森咬着唇，吱吱唔唔了半天。

    “你这可不是一般的睡过头啊。”布拉格警司脸上仍然没有一丝表情，“要是我不叫马库斯去看你，你还要睡多久？十天，一个月，还是一年？或者干脆长眠？”

    乔纳森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皮鞋尖。

    “你是不是有什么病啊？”布拉格警司突然问。

    乔纳森赶紧抬起头，忙摇头道：“我没有，真没有。要是有的话，我也不会干这个。”

    “好。我也不跟你浪费时间了。”布拉格警司说，“你的情况我会向上面反应。你回家继续睡觉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真高兴你还活着。”

    乔纳森没动。

    “对了，把枪交出来。”布拉格警司拍了一下桌子。意思是把枪放在这儿。

    “枪是我自己的。”乔纳森犹豫地说。

    “你说什么？”布拉格警司反问。

    “我没有用警局的配枪。”乔纳森不甘心地把话重复了一遍。

    “你即将受到调查，把枪跟我放在这儿来！”布拉格提高了声音。

    乔纳森只好拔出枪，把枪放在了办公桌上。

    “你的备用枪也是你买的吗？”警司问。

    “是的。”乔纳森说，“我当警察前用的一把。比我警用的便宜两百美元。”

    布拉格警司瞪着乔纳森，“我问了你价钱吗？”

    乔纳森赶忙弯下腰去，把备用枪从裤管里拿出来，和自己的警用特洛克放在一起。

    “出去吧，等着电话。”

    乔纳森走出警司办公室，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今天同事们都对他侧目而视，他看着同事间交谈，觉得是在提他；瞅着同事们笔划动作，觉得是在指他。他进了洗手间，洗手间有两个警员在一边洗手一边说话，一见他进来，立即不说话了，关上水龙头后就走了。

    乔纳森冲完厕所，走到盥洗台前，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但从眼里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倒影。难道只有在家里的镜子里才能从眼睛里看到自己在现实中的状况吗？听到脚步声传来，乔纳森不紧不慢地扭开水龙头洗手。

    镜子里出现了黑人警官约翰的脸，约翰逊正瞧着他。

    “我脸上有什么吗？”乔纳森淡淡地问。

    “拜你所赐，我明天要和马库斯坐一车了。”约翰逊说，“我挺喜欢一人一车的。”

    “他是个好警察。”乔纳森说。这不是他的真心话。

    “马库斯说你在家里睡了三天，是真的吗？”

    “不是真的。”乔纳森果断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没来警局，也没请假？”约翰逊问。

    “我现在在想要怎么保住工作。”乔纳森答非所问。

    “如果你有问题，警局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留下来。我是说，警局不想留一个定时炸弹。”约翰逊认真地说。

    “谢谢。”乔纳森擦完手，将纸巾丢进纸篓里，然后走出了洗手间。

    他就像个游魂在警局里晃来晃去，想着医生还有多久才能把自己从昏沉中救醒，他多希望梦到此为此。不知不觉，他来到了看押处。看押处的四个窗口前都站着正在办理关押手续的警员和嫌疑人。警员将嫌疑人的物件推进窗口，嫌疑人在手续单上签字，压上指印。

    乔纳森突然看到詹姆斯和唐娜莉站在从他这里往后数的第三个窗口前。他们押着一对男女，男人削瘦，胡子拉碴，女人带着一股宛如劣质胭粉一样的风尘气。这两人多半是一个卖淫，一个好赌，在大街上动手动脚被抓起来的。巡警只负责维持街头的秩序，不会主动冲进淫窝里或毒窝里抓人，那是缉毒部和扫黄部的事。

    詹姆斯和唐娜莉拉着按压完指印的嫌疑人朝窗口对面的双开门走去。双开门上半部分镶着玻璃。他们一进去，门就自己合上了。通过门玻璃往里望去，长长的走廊两侧是一间间看押室，每间看押室差不多五六平米，里面两则各有一把焊死的长椅。羁押在里面的人，都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这里是人们要么再度回到自由世界，要么被押送监狱的中转站。

    乔纳森看着詹姆斯拉开了左侧的栅栏门，唐娜莉拉开了右侧的栅栏门，他们几乎是同时把嫌疑人推进看押室，然后又几乎是同时拉上栅栏门。

    随着栅栏门的哐啷声响，突然响起了尖叫声。乔纳森顿时心脏怦动，头皮直跳，他预感噩梦又要来了。

    但接着他镇定下来，冲进走廊，朝着尖叫声跑去。詹姆斯和唐娜莉也跑起来。

    “救命！救命！救命！”一个男音恐惧地嘶喊着。

    詹姆斯和唐娜莉在左侧最后一个看押室门前站住了，两人同时拔出枪，一起喊道：“住手！住手！”

    乔纳森跑过去时，见一个瘦小的男人竟把一个壮实的男人压在身下，他全身散发着一股猛劲，像被刺激的野兽死死地掐着壮实男人的脖子，张着大嘴嚎叫着。

    “住手！”乔纳森也喊道，手本能地伸向枪套，发觉枪套是空的。

    “他眼睛……红……了。”壮实男人歇斯底里地喊道，“开枪开枪，开枪！”

    “想办法把他推开。”詹姆斯喊道，“不然我们会打到你的。”

    壮实男人此时满脸紫红，他撑着瘦小男人的粗壮胳膊一直哆嗦着。忽然，壮实男人一拳挥了过去。

    “啊——”瘦小男人发出一声痛嚎，身子歪向一边。

    壮实男人忙趁势一脚踹去，也许是力气不够，他没有把瘦小男人踹开。反倒被瘦小男人一个猛扎，咬住了脖子，疼得嚎嚎直叫。

    情急之中，乔纳森冲上去，竟把栅栏门给拉开了，他抽出甩棍，击中瘦小男人的后脑勺，瘦小男人一声闷哼，不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