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

    猫鼬表情显得有些呆萌，一时没能理解话中的讯息，不知道该怎么接过话茬，只能盯着对付米饭的拾玖。

    一时间猫鼬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哪段话。

    也就是说您之所以离队，不是因为遭遇了困境，而是为了找到那正主，并且在现实予以她制裁？

    拾玖拎着筷子将烤串分解，滋滋有味地扫清着食物，些许油脂从烤肉上淌下，手上的签子不断摆到一边。

    “我们这趟烤肉所用的经费，也是从‘相关人员’那榨出来的呐…”

    拾玖有些满足地放下碗筷，视线留意着光幕上蠕行的光点们，回想起涅梦将钱硬塞到自己手上，朝猫鼬感兴趣地问了一句。

    “其中，与你们的遭遇也有点关系？”

    猫鼬还沉浸在她先前的思绪中，回神时发现自己正被拾玖问询。

    这回答却是需要好好地斟酌下，如何在不刺激拾玖的同时进行问答，身体随着情绪而变得有些僵硬，拾玖的笑意为猫鼬更增了几分紧张。

    他们是否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可能就全靠着她个人的回答了。

    意识却很快反应过来，猫鼬语气唯诺地说道：“…我大概已经明白了，请您不必太过纠结自己的身份。而我们也是普通的学生，绝对不会…”

    “绝对不会…什么？”

    拾玖感兴趣地向猫鼬追问道，猫鼬却表情紧张地涨红了脸。

    “我…绝对不会向其他的任何人，透露您身份的哪怕只言片语！”

    声线中带着某种紧张与急迫，心脏如同水泵般过载地运作。

    拾玖没回来时她还有些担心，向醒来的阮恂如何进行交代，虽然料想到关系上可能是假，可是她也没想到这么劲爆哇。

    若是没有作为身份标识的ID，在辨识中便只是流民的身份，无法通过标识简单链接网络，无法使用向居民开放的设施。

    除了某些犯下流放罪的居民，黑户在城市中也实属罕见，也就只有在荒野出身的孩子，才可能没有属于自己的ID。

    见解中却是徜徉于下城区，或在郊区活动的一副形象，虽不至于饥饿与衣不蔽体，在气质上却是能辨别出来。

    拾玖却能很好地融入城市，难不成身后另有背景之类？

    ‘而且，在嘴上虽然说着是已经明白了，但是在心理上…才没有明白。即使她和阮恂之间没有关系，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进行说明？’

    拾玖与阮恂自称的姐弟关系，在熟人看来是显而易见的谎言，但拾玖曾在冰川下将猫鼬救下，必要时她也会一起配合掩护。

    猫鼬却不由在心中吐槽，不理解拾玖为何要自曝，大致能理解为某种取信，对此她却无法感到放心。

    至于另一个情报泄露源…橙沫，只是在小时候和阮恂见过几面，应该对他的家庭情况认知不深，猫鼬随便忽悠一下就能圆过去。

    ‘难不成，这是拾玖她在变相地表露身份，尝试来让我掌握她的弱点，依此来达成某种互信的局面么…？’

    猫鼬思绪中却有些怀疑，难道是拾玖的某种布局。

    带着他们买了替换的衣物，却对她创建出对话的空间，过程中将那两人一并裹挟，迫使猫鼬只能向拾玖坦白。

    …不，更像是，主动协助她褪下了内心的伪装，使其不受当前‘学生’与‘友人’身份的影响。

    “呼——我大概已经明白您潜在的意思了，一定会尝试表现得更加坦率些的。”

    猫鼬向着拾玖轻点了下头，思绪紊乱间轻轻吁了口气，将视线慎重地对向了拾玖，仿佛卸下了某种包袱一般。

    至于涅墨与那位‘相关人员’，显然已经被这位主给处理掉，当然不敢再提雇佣合同的事，否则今晚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

    即使拾玖怀抱着别样的目的，猫鼬目前也没有拒绝的立场，何况她目前没有表现出敌意，两人间并不存在敌对的理由。

    对方率先表示出合作态度，同时排除两人对她的干涉，现在正是开诚布公的时机，这代价也正好让她来商讨。

    …

    即使在内心感觉到某种怪异，她还是控制着理性将其压下，拾玖冒险将在座的三人救出，这可是猫鼬切身经历的事实。

    当然，若是拾玖怀着和涅墨一样的想法，暗中想要谋取阮恂的什么，那就另说了。

    ‘你到底明白了啥？’

    拾玖瞄着猫鼬头上的气泡，无意识地抬起了手中的筷子，对话框似在不断刷新着字迹，却似被蜡笔给涂抹了一层。

    ‘读心’虽然时刻在生效，字体却会因为刷新重叠呢。

    倒没想到她随便提下钱款的来历，在猫鼬心中竟然会掀起一阵波澜，因为黑户无法使用线上支付账户，避免他们担忧结账而进行了说明。

    “还是得继续调整一下显示速度…啊呜——”

    拾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筷子从碗中夹起小团米饭，拌着鸡肉串上溢出的油脂，将晶莹的米粒送入口中。

    令拾玖她感到不解的还有一点，两人的想法似乎完全没对起来。

    以往和老爷子他们吃饭的时候，话题通常是由主会者来提出，现在由拾玖进行模仿尝试时，却完全没有饭局中的热烈氛围。

    倒像是武打电影中的黑道桥段，浑身义体改装的老怪蹲在主位，气质将环境衬托得压迫感十足，相互以繁复的心理描写来暗示……山雨欲来…

    随即便是大厅的门被强行打开，主角带着一堆朋党的闯入事件…

    “…难道是城市间的风俗不同？学习之路…任重而道远啊。嗯，好吃。”

    将碗中最后的一点米饭扫清，拾玖将碗给悠闲地放回桌面。

    虽然没有现实中那么饱足，烤肉的嚼劲也是回味无穷，拾玖她即使不必担心长胖，也是将米饭吃完后便停手。

    虽然能感知到唇齿间的香气，吞下时却并未有半分饱足感，终端设备的保护措施在生效，避免干涉模拟者现实的身体。

    直观的，便是胃酸与胆汁的分泌。

    即使卡路里的摄入没有改变，无节制的进食也并非好事，容易给现实的身体造成紊乱，感官的反馈仍会造成影响。

    没能察觉到拾玖心中的吐槽，猫鼬还在思量着濒死这词的含义。

    在纳米医疗繁盛的今日，濒死一词的适用范围很少，只要是非致死的外伤之类，一些伤口即时便可处理。

    以濒死为状态形容的那位，简单可以推断，在拾玖冷漠的淡然语气中，可能凶多吉少。

    指尖上还残留着些握手时的温度，猫鼬抬头认真地对她询问道：“…但毕竟，她还是我们的同学。请问涅墨她的…呃，她的‘现状’如何呢？”

    若是只是将命给吊着还好，她如果死了就十分麻烦，同学的身份将成为线索，很容易就能够追查到他们。

    ‘关键还是涅墨这人的身份，虽然我之前没有调查过，从橙沫她的只言片语中，似乎是当今市长的孙女啊。’

    视线从邻座的拾玖身上飘过，猫鼬不自觉地将拳头握紧，窗玻璃上流淌着汇聚的雨滴，舒缓的音乐让她有些安心。

    涅墨她是利用了管理者的权力，才敢在城市当中随性地胡闹吧。

    在她用手段将橙沫操纵前，据说曾强硬地威胁过橙沫，之所以橙沫能提起那板斧，也是某种附加的力量作祟。

    涉及到城市管理层的亲属，说不定会惊动联邦部门，与现实相对的倒影都市，很明显也与都市传说相关。

    难搞，倒不如说一下子进入了地狱模式。

    若是校方发现市长孙女失踪，肯定会与其亲属进行联络，明天即使存在一天的假期，在时限内也可能会随时爆发。

    只需涅墨被动缺勤了某些活动，确认失联后这炸弹便会被激活。

    猫鼬点按终端查询着资料，在眼神中浮现出些许幽邃，在面前将手环投影给展开，翻找着文件夹中调查过的。

    ‘若是她没有妥善处理，可能我也要一并协助…’

    拾玖先前说过她是最可靠的，说不定也有一重铺垫在里面。

    这算是向她诉说现今的难处，依此来求取他人的信任呢，还是性格如同表情般天然，能敞开心灵向他人诉说隐秘？

    稍等…太多猜测的枝叶了，而且重点似乎不在这里。

    猫鼬眉头不由有些紧锁，记忆还忽略了某些因素，铁网上传来一阵滋响声，短暂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拾玖瞄着猫鼬的心理活动，一时也不知如何向她解释。

    虽然涅墨正被她妹妹看护着，在解决问题前被置于昏迷中，这内情却显得有些过于离奇，让拾玖难以找到解释的落点。

    能S/L读档获取情报这件事，她是绝对不会轻易说出来的。

    难不成直说她打算包揽问题，将各位今天请出来是为了封口，顺带瞅一眼两人间的恋情如何，是否需要在她背后助推一把？

    ‘…而且你可靠吗？真的，十分地可拷啊。’

    拾玖心中不禁无声的吐槽着，盯着猫鼬的心理活动有些出神，虽然察觉她的性格较偏向阴沉，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未雨绸缪？

    擅自将涅墨认定为死人也就算了，拾玖也不管那些奇怪的通讯录，但那数十个交叠的计划雏形中，怎么还有打算携着阮恂而私奔的？

    虽然这堂弟是她前几天捡来的，但这一幕可不能当做没看到啊。

    ‘还是在误会没有加深时，直接向猫鼬说出来好了。’

    她眼眸有些奇怪地眨了眨，心中还在斟酌着该怎么开始，视线不自觉地从幽灵上飘过，又起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

    若是再让猫鼬胡思乱想下去，她怕是没办法轻易再扳回来。

    白幽灵的服饰稍稍抖动，橙沫望着烤肉一脸垂涎，正打算提筷将烤肉收获，另一只手却兀自地杀出。

    “啊！那是我的烤肉——！是我特地…挑出来烤的啊…”

    橙沫她不由发出一声悲鸣，手上动作却已迟了一步，鲜嫩多汁的里脊已被斩获，视线带着哀怨望向拾玖。

    虽然是故意给她挑的衣服，但这反应真的十分可爱呢。

    “谁先能抢到就是谁的，这可是对你的惩罚哦。”

    拾玖神情有趣地逗弄着她，盯着橙沫略带委屈的小脸：“谁让你擅自决定签下契约，结果被涅墨利用的啊？”

    “阮恂可是我名义上的弟弟，你却无缘无故地将他打伤。为此，倒也要付出代价才对？”

    筷子如鹤喙般叼起里脊，正是它味道最好的时候，肉汁在炭火中逐渐紧锁，拾玖熟练的将其给吃掉。

    “对不起嘛…”

    橙沫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哭腔，似回忆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拾玖却蹭着U型沙发逐渐接近，不怀好意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啊——！”

    一道灵光突然从猫鼬脑海闪过，终于意识到了最开始被忽略的。

    拾玖她对于几人的一切，表现得未免熟悉过头了，即使对未分享过的情报，幕后黑手涅墨也是如此。

    猫鼬神情间缠绕着的迷茫，刹那却是如浓雾被驱散，褐眸中闪烁过思考之色，闪电般地看向了对面拾玖。

    ‘拾玖她真的应该知道，抑或早就知道这些么？’

    根据橙沫的说明与证词，她与涅墨在傍晚曾见过面，随后浑噩地失去了意识，在拾玖救出三人后才恢复。

    拾玖前去寻找涅墨老巢时，关于幕后黑手涅墨的情报，她还未曾从橙沫嘴里问出，信息应该不存在交集才对。

    她下意识却将其归纳到一块，以至于一切都太过理所当然！

    …

    一抹锋锐的气息斩开了雨幕，在光线下神秘地一闪而过，麻醉镖在空中就被它搅碎，追加的结晶也被它一并切开。

    “还请，出来一叙。”

    拾玖视线扫过店外的街道，瞳孔闪烁过些许的冷漠，身边构建着结晶的盾牌，护住了身边构建着的车舆。

    “不愧是能与‘黑律’匹敌之人，这感官还真是敏锐啊。”

    在环境淅沥的雨声之中，拐角处清晰地传来了脚步，来者放下手中抬起的雨伞，顶端还冒着淡白的烟气。

    皮靴踩在蓄积的水洼上，波动着带起一圈涟漪。

    “只是我没想到，你的年龄会这么年轻。”

    他身上披着加厚的雨披，感叹似地从拐角处走出，漆黑的雨衣散射着光线，变换间形成文字的投影。

    雨伞只是麻醉枪的伪装，以压缩空气将飞镖推进。

    拾玖瞳孔打量着那件雨披，其下却是她熟悉的气息，头上戴着一顶纯黑的礼帽，衣着上极尽考究与神秘。

    “我似乎认得你，是个超…没有道德底线的家伙…”

    拾玖将伞面在头上撑起，掩护车舆向后行驶而去，碾过地面带起一溜水光，视线锁定着对面的白蚁。

    对方身份应该是联邦专员，穿成这样却显然没安好心。

    “哦呀？您对鄙人的身份，看起来挺了解的嘛？”

    在他脸上戴着一副白面具，空洞的五官被印塑其上，黑手套上攀着几只虫豸，在雨中轻灵地扑翅悬浮着。

    “鄙人，却正好也有几句话想说。想问，客人您现在能否有时间，能来雅座续上一番旧呐。”

    墙面的霓虹灯留下文字，投射着有关那小店的广告，店中的食客显得有些愕然，表情注视着对峙的两人。

    “…向我发射麻醉镖，你是想要干什么？”

    清脆的声音穿透了雨声，在街道中清晰地回荡着，白蚁却观察着那辆车舆，似要向着他们抬起手心。

    “确实，是想要强请无误。贵客不妨留步，前往雅座一叙？”

    细小的虫豸扑闪着翅翼，在雨中向乘客追踪而去。

    “客在身前，君顾左右而言他。不觉得这样很不礼貌么？”

    延展的晶体沿着地面生长，快速缠绕上白蚁的脚踝，结晶的枝条绽放了新芽，却在清越的鸣声中碎裂开。

    “嗡——”

    白蚁却是连身体都没动，晶体便脆弱地自行裂解。

    仿若遇到了什么故障般，她操纵的结晶却骤然失控，晶体结构也开始不稳起来，松散地自行崩解为光芒。

    “刚才，真的好险。”

    他面具下的声音轻笑道，情绪间却没带任何紧张，在大雨中踩着水花靠近，环境间并不止白蚁一人。

    不，是许多人…

    脚步声却是逐渐纷乱起来，雨中踏出了许多沉默的人影，均披着黑色反光的皮质雨衣，脸上的白面具则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