搀扶着因电击而倒下的拾玖，灯鱼将几枚装置扣上了她的手腕，虽然因为肌肉痉挛而无法动弹，仍面带憎愤地盯着灯鱼的面甲。

    黑袍下辨认不出拾玖的体态，脸上也隔着一层淡银色的金属面具，层叠衣物替她阻挡了部分冲击，但却被摔在地上禁锢着无法动弹。

    ‘连偷袭也没能杀掉啊…’

    不认为对方会对自己手下留情，拾玖心中有些绝望地叹息道，士兵的动作侧面印证了想法，将手熟练伸向腰间挂着的刀鞘。

    “冷静下来了…？方便和我说明一下，你这架弩是怎么来的？”

    灯鱼的神情却显得有些冷淡，目视着被电击放倒的陌生人，将匕首架在对方的脖颈上，握着的小弩在他手中展示了下。

    “或者说，你和五指中的‘食指’…曲凌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拾玖言语中透露出的信息挺多，身上还携带着曾属于灯鱼的手弩，这柄手弩却是他亲手交给曲凌，作为离乡远行时寄托思绪的礼物。

    即使他是老爷子的亲信，也不应该熟络到这地步。

    陌生人此时却是闭口不言，仅是以眼神在对抗着灯鱼，是害怕在对话间暴露情报，还是无法理解这是在拷问？

    “…哑巴了么？我记得，刚才你还能说话的吧？”

    灯鱼面无表情的看着拾玖，刀刃紧贴着她脑袋没入路面，面甲后的双眸带着冰冷的杀气，兜帽人却仍是默然无言。

    但能将那信物弄到手里，想必和曲凌是有联系的？

    难道没有经过慎密的思考，贸然就选择了与他敌对么？莫非将他误认成了凶手，仅凭着少年意气而行动？

    灯鱼叹息着将匕首缓慢的上移，就要揭开那张银色的金属面具，即将把拾玖面具揭开的前一瞬，在内心却涌起一阵迟疑的不安。

    面具后似带着某种强烈的抗拒，不想让他轻易看见自己的模样。

    不想自己的面容被看到？灯鱼犹豫了一瞬，叹息着放下了手。

    “不管你来自哪个势力，我对‘五指’内部的争斗都不感兴趣。”

    面甲在大雨中溅出水滴，这场默剧也演到了尽头，灯鱼激活手铐上的束线，将拾玖的双手约束起来：“现在你最好不要乱动，我……不保证你在挣扎中不会弄伤自己。”

    “而且，刚才是你先对我动手的。”

    灯鱼轻叹口气将拾玖背了起来，束线勒住手脚避免后者乱动，装置辅助将她背靠固定在身后，面色疑惑地拿起了那柄手弩。

    ‘这家伙的体重倒还挺轻的，不像是一米七该有的重量…’

    灯鱼内心有些莫名地嘀咕道，难不成是仿生人之类的机械？

    既然不想让别人看到脸，可能是对此产生过阴影？

    随手操作将机械装置锁死，挂在腰带那突出的小勾上，腿上的外骨骼带着重物行动，缓慢返回那墙上的缺口处。

    …

    维持着曲凌意识上奇妙的弥留，纳米机械在不断地侵蚀着身体，如虫噬一般进行着转化的过程，却也无法将这平衡维持上多久。

    纳米机械虽然能够拟态为组织，但也需要汲取能量而供应活动，在纳米机械将组织分解殆尽前，曲凌大概还剩下两小时的时间…

    不短，但也不长。

    即使对未来心理充满平静，他不免也望向了外界的雨幕，云层在起伏的城市间滚动，不时闪烁出一道耀眼的雷光。

    照亮远处城市间的轮廓，犹如群山间游走蛰伏的巨龙。

    郑余背着一道人影走了进来，曲凌平静的开口想要询问情况，但看到那兜帽上熟悉的纹路，他的表情顿时升起了一抹诧异。

    兜帽上边角的细节可能是误认，但是郑余腰上挂着的那柄弓弩，却是家中时常装饰着的那一把，拾玖身上带着的物品也很熟悉。

    事件似乎，通过一种古怪的方式解决了。

    “小玖？”

    听到熟悉的呼唤在不远响起，拾玖面具后的神色也愣了一下，正想要吐出的话语霎时一顿，犹豫着是否是敌人设下的陷阱。

    手上动作不由得加快几分，藏着小刀将束线给削磨着，只能被迫背靠在灯鱼身后，她无从判断声源的真实性。

    “是您认识的熟人，身边信得过的亲信？”

    灯鱼的眼神中出现一抹意外，侧首稍微看了一眼背着的人影，紧绷的肌肉却逐渐有些放松，没想到这货还真和老爷子认识。

    “…食指老爷子，是你么？”

    拾玖她最终还是决定回复道，注意到了士兵那一瞬的放松，嘶哑着而伪装过的声音传出，却是曲凌也听过几次的假声。

    既然他没能发现面具上的蹊跷，那么不如尝试着赌一次判断，她同时稍微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以防被演技蒙骗后任人宰割。

    “…快点，放她下来。”

    灯鱼还想再确认曲凌的意见，对方幽邃的目光却已擦了过来，一时间有些奇怪地哆嗦了下，将束缚着的兜帽人从背上放下。

    她被灯鱼控制着手铐解除限制，扩张着从拾玖手腕上脱离掉落，拾玖压抑着逐渐蹦极的心跳声，挣开辅助背带从灯鱼身后滑下。

    第一时间却是和他拉开了距离，警惕地注视着全副武装的灯鱼。

    不动声色地向废墟四周观察，却是正身处于被摧毁的总部，一只金属螃蟹躺在缺口边缘，老爷子正坐在螃蟹上看着她。

    拾玖心中挂着的一颗大石终于坠地，老爷子没死于帮派内斗，看着对方那有些不正常的面色，疑惑却是逐渐地又冒了出来。

    曲凌在心中微叹口气，在心中基本已将两人的情况捋清。

    看这两人疏远的现况，计划好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妥当。

    “你们两个都过来吧……郑余，别发愣，那封邮件你现在可以删了。别看，我心里弄得慌。”

    曲凌叹息一声招呼着两人过来，没气地叫停了想看邮件的灯鱼，两人间有些生疏而拘谨地接近，以微妙的角度各站在了他一边。

    现在曲凌不禁感到有些牙疼，就托孤这事原本可算计划得漂亮，

    但就因为老郑家的自然天赋，加上两人巧合在家门外打了一架。

    就像是给亲戚介绍自己的子侄，美言着这孩子有多乖巧多善良。

    对方笑着一问，你介绍的是哪位呐？

    喏，今个早上和你打了场架的便是！

    这都什么跟什么！曲凌迫切地想喝杯茶，即使这误会可以解释，但也太难搞了吧！

    “我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给你们两个…干脆…就长话短说吧。

    郑余，稍后能麻烦你，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替我关照一下拾玖么？”

    老爷子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也在内心出现了少许波动，

    灯鱼本能往对面的拾玖望了一眼，拾玖却感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沉重。

    …

    全息投影在马路投射出警戒线，直升机在大雨中悬停着降落，机舱将地面等待的几人接上后，推进器中再次划出一道喷流。

    轮廊被光学遮罩覆盖着隐匿，当那艘飞行器完全隐没在夜空，男人这才将远望的视线转移开，在雨声中控制着身前的光幕。

    “果然，没能找到相关的资料啊。”

    手中握着黑色的全息投影仪，旋钮与点击灵活的操纵着页面，流动的文档与信息不断筛选，而仅留下了和行动有关的部分。

    看着文档中拾玖与曲凌的照片，他目光与神情间却是若有所思。

    不仅是表面上显示的那么简单，关于人物‘食指’的调查报告，除了寥寥已被公开的人际关系，过往被笼罩上了迷雾般的色彩。

    行动情报可以从历史轨迹推测，但曲凌二十岁前的身份与过往，来到‘11-4’聚居区前的实际身份，分部网络却也没能深挖到什么。

    从这事开始，就比较有趣了。面对这类情报不完全的目标，在分部未能获取足够权限的情况下，按理说应该以谨慎的态度尝试对待，因在背后可能涉及其他企业势力…

    而这场行动究竟是由谁策划，没有在指导文件中进行标明。

    天台下的身影随意撑着把黑色的伞，又调用出了数份计划周密的行动表，记录着小组分工与行动目的等统筹，其上的方案信息却正被快速的标红。

    既然关于势力高层的情报都不准确，再贸然行动便可能带来无谓的损失，想要将当地彻底纳入至公司管理下，还得从头开始梳理五指的情报信息。

    恐怕，他今晚又得加班了。

    “…行动中止，召回所有小队成员。”

    男人就着冰凉的空气吸了口烟，顺手将还剩下不少的香烟一弹，烟头划着弧度打转被雨水打落，阴燃的火苗瞬间被大雨所浇灭。

    曾在‘11-4’城中蔓延的这场战斗，最终还是没能出现揽获一切的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