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雨夜中一声惊雷般的回响，一束闪电通过窗户将室内照亮，在那床铺中扭动着踢开了被子，正被噩梦折腾的拾玖骤然惊醒。

    少女撑着手骤然从床铺上坐起，无法抑制生物的恐惧本能，湿意沿着脸颊温润地流下，在心中似还残留着最后的感触。

    窒息而昏暗的空间，带着些奇异的建筑结构，恐惧而绝望的哭喊，像蠕虫一般爬行上心头。

    随后便是脱离梦境的感触，带着些熟悉与遗憾的梦醒。

    在梦中，高个子的身影提着灯具不断巡逻，视角再次潜入了那黑暗的密室，在巡逻者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之中，有人在那桌子底下苟延残喘地躲藏着，正控制着身体紧张地压抑着呼吸。

    宛如旁观者一般被固定着，只能看着守卫逐渐朝躲藏者接近，看中的躲藏者也总是会发生意外，随后被守卫行刑般地提起。

    这样的失眠之夜，已经往复多少次了？

    晃了晃头，拾玖看向了一侧悬挂的镜子，荧光色的痕迹在镜面上方实时显示着时间，倒映在镜面中的脸庞却满是倦容，身旁的衣帽架还挂着，接入虚拟次元的头戴设备。

    她的外貌相较于同龄女孩更加秀气，身量在衬衫之间却显得有些低矮瘦小，

    汗水浸透的黑发黏糊糊地贴在后颈，口中吐出一声含糊，而带着些许懊恼的悠长叹息。

    难得她工作的烤肉店整备歇业，趁着这难得可以睡懒觉的机会，

    拾玖也尝试着脱掉辅助设备去入眠，却始终没法战胜梦中的恐惧。

    既然没法得到更多的细节，拾玖也就无从推测失忆前的自己，身上究竟是发生了一些什么。

    被收养的两年内拾玖已经尝试过太多次，在噩梦持续一段时间后便被迫终止测试，

    假若一直无法克制那莫名的恐惧，就这样放弃是否才是较好的选择？

    佩戴着的手环感应到她的苏醒，提醒了一下而震动着亮起屏幕，自动点亮了窗前暖黄色的灯具，照亮了小玖那温馨简约的卧房。

    拾玖握起毛巾擦了下颈边滑下的汗滴，注意到门外厅堂的灯还没有亮起，不禁有些奇怪地看向敞开的房门。

    窗外城市间现已下起瓢泼大雨，书桌上放置着一张店铺的海报，边上则是闹钟台灯等文具杂物，相框中保存着拾玖与曲凌的照片。

    时间已经临近十二点了，老爷子怎么还没回来？

    虽说是久违和老友约定一并下棋，但相较于老年人的习性也太超过，

    若是老爷子明天没有其他事务的话，拾玖闭上眼睛舒展了下筋骨，在明天起床煎蛋做早饭之前，不如趁机会好好问一下其中的细节吧。

    小玖穿着拖鞋起身将窗帘拉上，轻击手环控制着灯具应声而灭，心想着再挑战一次噩梦的场景，呵欠一声直接裁倒在了棉被中。

    眼瞳扫视着手环投射出的光幕，光彩的屏幕上滑动着视频应用，悄悄调取附近设置的监控探头，目光所及的街道仅有大雨滂沱。

    虽说仅是一时兴起安装的监控，往日用来观察居民的环境生态，辅助小玖记忆缺失常识的不足，此刻却仅有街道被封闭的场景。

    …似乎有什么事态，不对劲。

    这几条街即使决定要群体放假，街道上也不至于显得这么冷清。

    在平日营业到深夜的花柳街巷，此时熄灯后也如鬼街一般寂静。

    每家店铺都用铁链紧锁了门户，在门外似挂着降到一半的旗帜，湿哒哒的被悬挂在突出的旗杆，其上是已经被晕开的墨染指迹。

    拾玖的表情略微愣了一下，回想起今天老爷子的神情，联想到先前那异样的雷响，抓起外套便下床冲了出去。

    简直就是在哀悼着什么一般，街道白底间挂着半旗的姿容，而那旗帜之上描绘的痕迹，假若她没有看错的话…

    就是庇护这附近几条街道的，属于“五指”的印记与徽标。

    …

    为什么没有丝毫察觉…？不，其实早就该觉察到的。

    先前那并非云层敲响的雷音，而是爆炸在远方街道的回响，雨水也为行动掩饰了形迹，像是舞台终曲降下的幕布。

    拾玖带着长袍在暴雨中奔跑，光幕在身前自动显出了路径，地砖在步战车的碾压下碎裂，顺着这痕迹而快速进行追踪。

    雨水降落在地面的沟壑，流动中汇聚成溪流，带走罪孽的同时，亦在冲刷着一切。

    她已经在街道上看到明显的标识，这是马克西姆的地方行动部队，钢制的临时墙体封闭了主要干道，其上带着马克西姆公司的徽标。

    这些履带痕迹行进路线的终点，正是“五指”几公里外的总部。

    “五指”的管理本就来源于多人，相较于其他组织体系太过于分散，而曲凌代表维护街区福利的温和一派，可能会引发其他激进派系成员的针对。

    拾玖抄近路闯入了燃烧着的烤肉店，燃气管道中正在喷溅着炽热的火光，看着被倒塌的尘烬掩埋的冷冻肉库，轻啐一声明智选择从店铺后门逃出。

    一个已经七十将近八十岁的人了，仅需隐姓埋名签下协议就可退休，和小玖一起颐养天年那是有多好，为什么非而要瞒着自行解决一切？

    除了她和老爷子隐蔽的居所，就连冷库密道的存在也被发现了，还有什么东西是没被暴露的？

    扳上那已经被烤得酥脆的砖头，攀爬着危险跳跃上隔壁的二楼，心中嘀咕着店门上光滑的切口，拾玖毫不留恋将建筑甩在身后。

    …

    十几年的岁月，从他指缝间悄然溜走，这座城市终究是不复往日和平的姿态。

    兜帽下的人影回忆般叹了口气，冷眼看着在电流中瘫痪的步战车，无视装甲上马克西姆终端的LOGO，在他降落后解除了身边的光学隐形。

    熔化的合金路障在地上扭曲成了一滩，厅堂外还残留着惨烈的战斗痕迹，墙边横躺着失去意识的躯体，血迹在大雨的冲刷下逐渐淡去。

    不知道是否是老人特有的倔强，抱持着不想牵连无关者的心态，非要在局势的发展已然失控时，才给灯鱼发来求助的委托信息。

    这种将他当成救火队员的决策，见面时绝对要和那老头说清楚。

    灯鱼仰望了下房顶那熄灭的徽标，眼中充满怀念与复杂的情绪。

    雨幕中的黑暗却是归复了平静，仿佛来者宣告了暂时停火一般，没人对战车的瘫痪而感到好奇，零散响起的枪声很快消失无踪。

    如同身披隐形斗篷的幽灵一般，稍显扭曲的光学遮罩缓慢撤去，连带覆盖的面甲也在隐去褪色，露出灯鱼脸庞上那沧桑的痕迹。

    年龄终究不复少年时的意气，即使马克西姆将曾经的家给毁掉，灯鱼他心中也再无半点波澜，朝四周的生命反应冷冷扫视一圈。

    新联邦中特有的‘避免冲突’的秩序，本意是避免公司乱战导致人类的毁灭，军事行动时需提前向中央统筹部申报，在行动中明确目标分歧与相应优先级。

    未经申报的临时行动，优先级程度上还要次于其他组织的活动，这趟他可是正经地走了申报流程，他人再不愿意也得停下手来。

    …这通常是对于强势一方的限制，避免因为行动冲突而大开杀戒。

    将缄默协议也算进了筹码内，灯鱼聆听着那逐渐消失的枪声，不愧是身为谋略者的老爷子，现在想必一定还活的好好的吧。

    至于邮件那封名为“遗书”的文档，想必也是老爷子用来激将他的法子。

    灯鱼将手中的构装体延展为一柄长刃，拖曳着蓝色光雾的锋刃向前一记纵斩，黑眸中冷静倒映着的电光，一瞬便将挡路的杂物切开…

    先根据信号定位到老爷子的位置，再和他好好“商谈”一下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