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突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个天大的骗局。

    从他被应允可以和崔大壮一起读书，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为崔大壮铺路。

    都是假的。

    祁连疯了一般扑到崔家大门上，手在门上砸出来血印子，嗓音嘶哑。

    “骗子！你们这群骗子！放我进去，放我进去！还给我，把先生和魁首还给我！”

    祁连声嘶力竭。

    先生对他报以厚望，而他也誓要衣锦还乡让父母兄弟过上好日子。

    可如今这一切都被人夺走了！

    祁连不甘心，用血肉淋漓的手扒着门缝，手背上青筋暴起，咬牙想要将门打开。

    哗啦啦的锁链声响起，下人已经把大门锁死了。

    崔府门口的动静很快引起了过路人的注意，祁连恍若未觉，自顾自地拍门叫喊，一改往日的清俊风雅。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

    “呦，啧啧啧，这手都扒的血肉模糊了，这是怎么了？”

    “看这架势也不是小事，小郎君哭的是一个惨！”

    “能有什么大事？估计又是一个想求崔老爷帮忙的人吧！”

    “我看也像，崔老爷平日里对街坊邻居那么好，小郎君求上门也是情有可原。”

    “我怎么看着不像呢……快看，门开了！”

    ……

    祁连敲门的动作一顿。

    他面前的棕色大门徐徐打开，只见不久前还对他冷嘲热讽的崔福此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将他扶了起来。

    笑眯眯地大声说道：“小郎君请进，我家老爷等着您呢！您先前说的事情我家老爷已经同意替您处理了……”

    说着他就把祁连扶进了崔府，然后边回头把门关上，边对围观百姓道：“各位散了吧，我们家老爷一定会全力以赴帮助这位小郎君的。”

    “崔老爷真是个好人啊！”

    百姓们对崔老爷一番夸赞后才散去。

    祁连云里雾里地被扶进崔府，他不解地看向崔福，正巧看到崔福面色突然沉了下来，招呼了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过来把他架住。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

    祁连挣扎着，却被壮汉直接架了起来，脚都碰不着地。

    他脸色涨红，高喊着，“崔家欺我，如今还要如此侮辱我！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堵上他的嘴。”崔福冷脸道，“把他丢到柴房，好好看着他，不要让他出去败坏老爷名声！等皇榜到了，事情成了定局再把他放出来！”

    “是。”

    “放开！放开我！”

    祁连不断挣扎，但胳膊拧不过大腿，终究还是被关进了柴房。

    为了防止祁连生事，崔福一天只给他送一顿饭，这样他就不会有力气反抗。

    祁连本身胃口不大，但一天一顿，还是剩菜剩饭难见肉糜，很快便支撑不住，浑浑噩噩地不知过了多久。

    一日，崔福午间派人前来送饭，刚把饭盒放下就轰然倒地，被人打晕了。

    祁连逆着光看过去，来人是崔大壮。

    崔大壮比祁连大了一岁，如今已是及冠之年，不再是那个爱捉弄人的小胖墩儿，变得高大魁梧。

    祁连垂下眼睫，虚弱地勾唇一笑，“怎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小时候的小胖墩虽然欺负他，但心眼不坏，只是有些嫉妒心，他能理解。

    但他丝毫没有想过崔大壮会做出替换考卷的事情。

    崔大壮高大的身影完全将祁连笼罩。

    他看着祁连躺在稻草上虚弱的身躯和讽刺的笑容，觉得有些刺眼。

    他颇有些手足无措地道：“小竹竿，我……我没想到父亲会这么做……”

    他从小就不爱念书，也从没想过入朝为官，和祁连一起去考试完全就是打着玩票的意思。

    祁连努力且上进，魁首是他应得的。

    他万万没有料到父亲会做出让他冒领祁连考卷的事情！

    “呵……”

    听到祁连冷嘲的笑声，崔大壮咬牙。

    眼见刚刚被他打晕的下人要醒了，崔大壮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大步流星走到祁连身前，将他扶起来向外走。

    “你想做什么？”祁连虚弱地道。

    “父亲若是知道你逃跑了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已经替你打点好了，我会把你送到郊外，那里有人会送你回家。”崔大壮回道。

    回家？

    祁连自嘲一笑，他哪里还有脸面回家，“我想见见先生。”

    “……先生昨天已经下葬了。”

    “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这……”崔大壮有些犹豫。

    “求你。”祁连苍白着脸，“我辜负了先生所望，总要给他有个交代。”

    “祁连……”这是崔大壮第一次正事叫他的名字，却觉得口中发苦，“是我崔家对不起你。”

    崔大壮紧了紧胳膊，“先生葬在城西，我带你去，但是不宜久留，话说完就要走。”

    “……好。”

    崔大壮带着祁连从后门偷偷出府，路上给他买了些吃食给他补充体力。

    “再吃点儿吧。”崔大壮拿着桂花糕递给他。

    “不必。”祁连拒绝道。

    见祁连冷脸拒绝，崔大壮也没再劝说，大口把桂花糕吞下，一路带着祁连到了先生下葬的地方。

    崔家对祁连存着利用的心思，但是对先生还是挺不错的，也给先生选了处不错的阴宅。

    祁连一见先生的新坟，就控制不住眼泪滚落，很快就洇湿了坟前的一小片土地。

    崔大壮呆呆地站在一边，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先生……”

    祁连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力道之大将额前都磕破了，鲜血直流。

    崔大壮手忙脚乱地想要上前捂住，却被祁连拂开了。

    “祁连无用！辜负先生所托，实为一罪；误信小人，实为二罪；无法反抗强权为自己伸张正义，实为三罪！”

    祁连跪在墓碑前，看着崭新的石碑，眼中划过一丝决绝。

    他刚想做些什么，却听见崔大壮的喊声，“祁连快跑，他们追来了！”

    祁连转身，只见崔大壮已经被三个崔家下人抓了起来，还有一群人朝他扑过来。

    后来的后来，祁连只记得双腿上剧烈的疼痛，还有崔大壮声嘶力竭的那声，“不要——”

    祁连倒在地上时，眼泪划过双鬓，他颓然地闭上眼睛。

    为什么不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