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和她差不多的年纪，从小磕磕绊绊地长大，如今却永远不能活在阳光下。

    褚黎感慨万千：“所以，你现在是想报仇吗？”

    池愿顿住，摇了摇头：“我只想再见我爸爸一面……这一年，他一直不肯见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褚黎将珍珠中的池国繁放了出来。

    中年男人臃肿的身影逐渐显现，瓮声瓮气地呢喃着：“都怪我都怪我……愿愿只是想和我一起过生日……是我回去晚了，才害了愿愿。”

    池愿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一年来池国繁对她避而不见的原因，顿时泪如雨下，趴在金光上嚎啕大哭：“不是的不是的，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保护不好自己。”

    褚黎扬手，结界将金光撤去来到她的身旁。

    池愿跌跌撞撞地奔向池国繁，父女二人时隔一年终于抱在一块儿失声痛哭。

    “唉。”结界轻声叹气。

    褚黎沉默地看着父女俩像是要哭尽心中的一切委屈：“错的不是你们。”

    池愿：“我们困在仇恨里，无法转世投胎，我想求你帮帮我爸爸。”

    池愿周身环绕着三条血丝：“我知道我杀了人，必定是要魂飞魄散的。我只求你，求求你帮帮我爸爸。”

    池国繁：“愿愿……愿愿……”

    池愿：“我不能报答爸爸的养育之恩了，只要你可以帮他投胎，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褚黎没说话，想到了宿舍公共卫生间的墙中人，童安看到的只是一个人，不出意外里面还有两个，现在估计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要怪也只能怪他们作恶多端，罪有应得。

    褚黎看着父女俩，终是心下不忍：“你不用求我，我会帮你们的。”

    也算是替白相赎罪。

    只见她一手拇指在眉心一抹，随后双手食指和小指相对，反推出去向两边拉开。

    虚空中缓缓出现一扇黑气缭绕且气势逼人的门，门上还有着匾额，上书：鬼门关。

    门徐徐打开，从中走出来两道身影，长长的，一红一绿，脸上都涂着两团胭脂，唇心也抹了一点，像是两个纸扎人，有些搞笑，倒是和那庄严漆黑的门不搭。

    红的那道身影走到褚黎身旁，用纸糊的身体撞了撞她，嗔怪道：“许久不见了，奴家不主动你便也不找奴家，坏的很！”

    “你别耍宝。”褚黎侧了侧身子，露出身后的池愿，“这不是有事儿找你们了。”

    “有事儿就想起我们了。”红身影一改刚才的脸色，打量起池愿来：“小姑娘哭得这么伤心，你欺负人家了？呦呦呦，小可怜。”

    “你可别冤枉我。”褚黎不背锅。

    “做鬼的，哪个不可怜？”绿身影也从门走下来，见怪不怪道，“她犯了杀孽，要想投胎，可得吃点苦头。”

    池愿原本以为自己只能是魂飞魄散的下场，此时知道自己还可以投胎，忙不迭地点头道：“我愿意！”

    绿身影点点头，一挥手就将池愿和池国繁送到了门上，门后出现了两只小鬼就把人带走。

    “等等！”褚黎扬声道。

    所有鬼的目光瞬间落到褚黎身上。

    “你之前说拿三条命换你爸爸，可施工队的三人不是死了吗？”

    池愿窘迫地笑了一下，道：“我故意没说清楚。先前有人玩通灵游戏，把我招过去了，我就用阴气控制他们替我办事。”

    那三个人只是阴气入体，可能会虚弱几日，但不会伤及性命。

    “呵。”褚黎笑了，差点被摆了一道，她挥了挥手，让他们走了。

    临别时，池愿对褚黎道：“谢谢。”

    她知道若不是褚黎帮助，她哪能这么轻易走过鬼门关，还有引路的小鬼指引。

    褚黎眸色不明地看着那一胖一瘦两道身影消失在黑雾中。

    “你不用担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也不会为难他们的。”红身影以为褚黎不放心，拍拍她的肩安抚道。

    “好大的官威呀小红。”褚黎抬眼看着红色纸扎人，调侃道，“怎么，今天这么开心？把我烧给你们的腮红都拿出来用了？”

    “很明显吗？”小红揉了揉苍白的鬼脸。

    小绿想笑，但是用纸糊的脸来笑是个高难度的动作，于是只能僵硬地笑着：“终于不用加班了，当然开心。”

    “哦？”褚黎挑眉：“新上任的鬼帝被你们赶下台了？”

    之前她送鬼的时候，听他们提过，新一届鬼帝是个劳模，直接让各级鬼王原地加班，昼夜不休的那种，反正他们是鬼，也不会累，于是乎小鬼们也不能休假，到现在粗略计算已经加班一千年了。

    “咳，我们两只看门鬼哪有那么大本事。”小绿干咳一声，“听其他鬼说已经很多天没见到鬼帝在鬼殿出现了，现在下面都是各区鬼王在管事。”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这些鬼终于不用加班了！鬼王都在下面开宴会庆祝呢！”

    不知怎的，这话一落，小绿就感觉后颈一凉，阴恻恻的，纸扎人的眼珠子僵硬地看了一圈儿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嗷，那个被捆起来的男人倒是有点诡异，不过他也没在意。

    褚黎见状，便道：“既然在庆祝，那你们快回去吧，别耽搁了，我这还有些事要处理。”

    “好。”

    一红一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黑漆漆地大门也徐徐合上，随后消失，像是不曾出现过一样。

    聆听盯着褚黎的背影，凑到力量耳边，悄咪咪道：“阿黎要来处理你了。”

    褚黎本想先去和神经病男人算账的，可她过去时男人已经不见了，似乎是和鬼门关一起消失的，地上只留下孤零零的九螭。

    “人呢。”她捡起九螭，问它。

    九螭扭曲了一会随后软绵绵地躺在褚黎手上装死，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绑个人都绑不住。”

    此时褚黎并不知道，那个绑不住的男人跟着一红一绿两道身影出现在香槟宴会上时，各区鬼王扑通通地齐齐跪下了。

    “阿黎带着九螭过来了。”聆听实时转播褚黎的动向，嗓音发抖。

    力量：“……”

    你不要一股子她要把我抽的皮开肉绽的模样好不好，你看起来比我还害怕。

    聆听确实挺怕的，小翅膀都扇不动了。

    所以当褚黎站到力量面前时，先迎上的不是力量的解释，而是聆听梨花带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地扑到她怀里求情：“阿黎不要抽他，阿力已经知道错了。”

    又哭了。

    褚黎无奈地捏着她的小翅膀塞到结界怀里：“你哄哄她。”

    她把玩着九螭，看着力量眉眼淡漠：“你何错之有？”

    少年脊背直直的挺成一条线，固执道：“我没错。”

    “我知你也不会认错。”褚黎点点头，收了九螭：“早年师父需要你们，便把你们创造出来，你们潇洒恣意好不欢快。后来师父力量强盛，用你们的次数越来越少，你们想找到让你们发光发热的地方惩恶扬善，这并没有错。”

    “师父不在了。”褚黎淡淡道。

    力量听闻这个消息，面色倏忽苍白下来。

    “他用自己的修为供养你们，我不奢求你们能够像人类一样常伴他身侧，但起码在他身陷囹圄时能够助他一臂之力，你懂吗？”

    力量动了动唇，却没说出话来，褚寂的死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他一时半会儿竟没能回过神来。

    褚黎看着他怔愣的神色，神色一松道：“是了，我怎么能拿人类的感情来要求你们呢？”

    “既如此，师父身殒，我不会费力气供养你们。你如果不能找到在世间留存的其他途径，等到灵力散尽，只能成为一张废笺，我这里不留废物，你好好考虑吧。”

    话落，不等力量回话，她便强行将他封印到福笺内，装进了福箓书。

    “阿黎……”

    “怎么？你也想给他求情？”

    结界摇摇头，捂住了聆听的嘴，温柔道：“没有师父的供养，他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封印他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从前的力量实力不容小觑，动辄可以开天辟地。

    可如今，面对结界的金色囚笼也只能被动地被困在其中，毫无办法。

    褚黎冷哼：“别想太多，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若真找不到提升的办法，我可不会帮他的，我记仇的很。”

    “嘴硬。”结界轻声道，低头见聆听碧绿的眼睛中盛满了眼泪，知道她听进去了，便放开了她。

    聆听一被放开就飞扑到褚黎身上，给了她一枚香吻：“我知道阿黎最好了！mua~”

    褚黎边向外走，边把黏着她的小精灵从脸上撕开，嫌弃极了：“咦，恶不恶心，弄我一脸口水。别扒扒我脸，看不见路啦！”

    “不嘛不嘛，就要亲亲，muamua~”

    结界跟在后面温柔地笑着，也不上前帮忙。

    就这样一人两笺打闹着走到施工场地门口，趴在褚黎头上的聆听嬉笑的神情一收，竖起了耳朵，警惕道：“有人！”

    施工场地门口堆了两堆废土，在漆黑的夜里夜里倒是成了藏人的地方，如不是聆听耳朵好使，褚黎还真没发现。

    褚黎的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却眉眼凌厉：“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们去请你？”

    聆听：“阿黎，是两个人哦。”

    褚黎面不改色地重新说道：“是你们自己出来，还是我们过去请你们。”

    等了一会儿，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土堆后传来，紧接着是两道踩在土堆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依着月色，褚黎看清了眼前的两人。

    一个有着一双她今天晚上已经见麻了的水汪汪的大眼睛。

    是她那个上卫生间还要带着钥匙的亲爱的室友。

    褚黎：“……”

    还不待褚黎问她怎么在这儿，站在古安心身旁被她无视的黄毛杀马特少年先发制人，厉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今天能够请出鬼门关？！”

    褚黎终于正眼看他：“？”

    怎么你们开个鬼门关还要挑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