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信长只会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么！”

    一大将眺望着不远处的山坡，不屑地哼唧几声，“先是派突击队前来送死，又派敢死队炸塌山坡么……真是蠢货！为了装神弄鬼，就将兵力浪费在这种地方。果真是尾张大傻瓜！”

    “长定大人说的是！”不轻不重的一个马屁。

    “哼。”冈部长定又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若不是主公太过小心，此时我等早已大军压境，割下那信长的项上人头了！又何故在此处耽误时间！区区大雨，怎能阻挡我等武士的脚步？”

    正当冈部长定叽叽歪歪地抱怨时，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焦急的大喊声：

    “大人！大人不好了大人！”

    “怎么回事？”冈部长定皱着眉头上前，身边一圈亲卫也围了上去，正见两个浑身是伤的小武士正抬着什么东西往这边飞奔，一边跑还一边中气不足地大喊，“大人！救救直盛大人吧！他被埋伏了！”

    井伊直盛侍大将？被埋伏了？在这边？

    冈部长定惊疑不定地靠了过去，凑过去看了看。虽然担架上的人血肉模糊，看起来凄惨无比，但属于井伊直盛的脸只是受了些小伤，让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直盛！”冈部长定惊怒地捂住其中一个伤口，对着那小武士质问道，“他的亲卫呢？！”

    “……我不知道啊，大人！”小武士哭丧着个脸，“我在那边的洞口遇到了妖怪，好不容易脱险才回来报告，路上才遇到直盛大人！他身边死了两个亲卫，其他的人都不见了！”

    冈部长定看了看对方身上奇形怪状的伤痕，一看便是利爪之类的非人伤势，语气不由放缓了一些：“你做的很好，我等不会亏待你的。遇到直盛是在哪里？”

    “就在那个方向！还有两具亲卫的尸体！”

    “很好。带他去伤兵营吧，你们二人也好好休息。我等去侦查一番。”冈部长定向亲卫随意地挥挥手，走出几步，忽然皱了皱眉，微微回过头来，“为何你只喊我大人？”

    那小武士被忽然一下问懵了，条件反射地想跪下去，却反应过来自己还抬着人，手在担架上颤了颤，才惊恐地回答道：“对不起！长定大……长定大将！”

    “嗯。你的名字叫什么？”

    “滨，滨口伸介……”那小武士看着都快昏过去了。

    随口问向亲卫，见那负责过探查任务的亲卫确认了名字耳熟，一丝疑虑被排出脑海，冈部长定这才点了点头，带着一队人马，向着不远处的山林冲了过去。

    两个小武士慌不择路地跑开，却在半路便脱离了去往伤兵营的方向。大雨夹冰雹，除了一些负责探查的哨兵，偌大的兵营中没有一个人活动。二人找了一个没有烛光也没有声音的帐篷，直接钻了进去。

    “还可以，运气不错。”陈竑龇牙咧嘴地把井伊直盛扔到一旁，和阿秀手忙脚乱地拿出麻布，包扎起来。

    为了取信可能遇到的大将，他们两个一咬牙把身上的麻布都去了。血迹未干的伤口被大雨一冲，周围都失了血色，微曲着敞开在空气里，一颤一颤地散发着疼痛感觉。

    幸好他从之前那小武士嘴里问了负责这方向探查大将的姓名。那小武士被妖怪的眼睛吓到，生怕被吃了心肝，那叫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的、井伊直盛和冈部长定的名字全漏了出来。

    他确定了井伊直盛的长相，以防万一，还是一直没有提长定的名字。被问到时才装作慌乱地说了出来，万一不对，他和阿秀放在刀柄上的手恐怕就得开杀了。

    拆开担架，用短衣拼成的担架似乎并没有引起冈部长定的怀疑。如果不是作为担架把手，大太刀这种巨大、且不常见的战阵武器还真不好带进来。

    但只要好好包裹一番，在大雨下，没什么心情查看担架的冈部长定果然没有发现。陈竑确认了一番井伊直盛还好好地晕着，才重新包扎好了伤口，把大太刀放在腿边，好好整理了一番。

    “接下来就好好等着吧。等大雨一停，我们就用妖香给他们一个惊喜。”检查好没有沾湿的妖香，陈竑伸了个懒腰，随后被疼得捂住了肩膀，“啊对，还有这家伙……等包扎好了，我给他补上一下，咱们给他送伤兵营去。”

    伤兵营在什么军队地方都差不多。在冈部长定回来前送过去就没什么问题。

    如果不是这场大雨，他们直接找个靠近的地方点燃妖香就行。可现在大雨未定，香气传播不远，万一大军开拔的时候雨还没停，只能点燃妖香的话，效果就很差了。

    为了保证香气效果，陈竑才不得不下定决心，潜入进来。

    所幸结果还不错。

    皱着眉看着阿秀身上一处止不住血的伤口，陈竑上前仔细查看一番，点起了小小的一个火折子：“这有些严重了……止血药还有吗？我来给你好好包一下吧。”

    把白色的粉末洒在伤口上，用麻布裹紧。看阿秀脸色终于好了几分，陈竑才松了一口气，紧绷了许久的精神终于得到了一丝休憩的时间。他随手罩住散发着光亮的火折子，找了个靠近门帘的地方，将疲惫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在雨停之前，终于能休息一会儿了。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门帘被掀开了。

    ……

    “这就是那佐佐胜通的脑袋？”

    今川义元看看外边的天色，正遇上朝比奈秀诠送来一个匣子。信手打开，就对上了一个被白灰盖满了的脑袋。他面色不变地与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对视几眼，才合上匣子，拍了拍手。

    “是。”

    “谁斩下来的？”稍显富态的今川义元心情大好地坐到一旁案几上，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随意指了指旁边的案几，“坐。”

    “是在下手下的足轻组头，朝比奈隼太。”朝比奈秀诠端端正正地坐到案几上，脸上微微闪过一丝骄傲的神色。

    “亲族？不错！日后有赏！”今川义元挑挑眉，放下杯子，“探查结果如何？”

    “斥候已经放出近一个时辰，陆陆续续回来不少，皆无所发现。”说到正事，朝比奈秀诠也收起了略显高兴的神色，认真道，“在下怀疑是这佐佐胜通擅自行动，并未通知后军。恐怕并不清楚大人也在此处。”

    “我想也是。尾张织田……一直都这么愚蠢。”今川义元嘲讽地拍拍桌上的匣子，“不过此人拖延了我军一个多时辰，也算有功了。我军战损如何？”

    “伤十人，无人阵亡。敌军死伤过五十，大将阵亡。”

    “哈哈，好！”今川义元兴奋地一拍桌面，气宇轩昂地站起身来，哈哈大笑，“我军战力至此，就算天魔鬼神前来又能如何！”

    “传令下去！一鼓作气，袭灭尾张！全军进军！”

    还没等略显激动的朝比奈秀诠大声回应，外侧的一个声音却已替他作出了响亮的回答：

    “轰隆！”

    突如其来的巨响超过了雷鸣，地震般的震颤让今川义元不由晃了晃，坐回到了案几上。

    “何事？！”今川义元惊怒起身，没见他正发表重要讲话呢么！什么玩意儿这么没眼力见？一时间，哪怕脸上抹了白粉，羞恼涨红的脸色也从中透了出来。

    已经提前探出头的朝比奈秀诠看到了远方的景象，霎时便怔在了原地，口中不由惊骇道：“鬼神发威了！”

    今川义元不由心里一跳，随后更显羞恼，起身一把撩开这不长脑子的先阵大将，咬牙道：“天下哪有什么鬼神！装神弄鬼而已！”

    待他看清了不远处缓缓沉没的山头，也不由顿了一顿，声音没来由地下降了一个八度：“……织田军装神弄鬼而已！若真有鬼神，为何不直接轰击我方脚下的桶狭间山？！必然是那狡猾的织田信长提前挖空了山体，趁此时炸塌了而已！”

    “……可几月时间，也挖不空这样的一座山啊。”小声嘟囔。

    “……我军怎会有你此等先阵大将！”今川义元勃然大怒，“居然在此动摇军心！若不是此时不宜换将，我现在便斩了你！”

    朝比奈秀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丑态，慌忙跪倒在了地上：“是那织田信长太过狡猾，让在下一时失了分寸！在下失言，恳请主公饶命！”

    “哼！此战过后，自己去领罚！”今川义元犹不顺心地横他一眼，袖子一甩，气哼哼地走动起来，“传令！令井伊直盛与冈部长定二人，带兵探查北方滑山原因！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在此装神弄鬼！”

    “是！”

    心神不宁，念头不通达的今川义元在小小的营帐里慢慢踱步，突然发现自己这样显得很慌张，便重重地坐了下去。可越坐心里越不爽，特别是外边一直没有发现宵小的消息，更是让他有些压不住心里的火气。

    “来人！随我回帐！”终于坐不住的今川义元愤愤地一拍桌子，大跨步地走出营帐，“那两个蠢货呢？怎么还没查清楚原因？！”

    身后亲卫紧跑着撑伞，今川义元咬着后槽牙走在山路上，不时看看周围的营帐。所幸军中武士还算镇定，帐内的烛火都微微亮着，让他稍微放心了些。

    走到半路，今川义元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把眼神放到了一旁的营帐上。

    那营帐中没有一丝烛光，但微微闪过的一缕火光却正好映入了他的眼睛。

    “我记得，冈部长定那蠢货说的是与兵同寝，与兵同食，所以才挑了这样一顶帐篷，对吧。”今川义元的声音放得很轻，险些要在雨声中散去，却让亲卫不由晃了晃。

    “很好，居然敢无视我的命令，躲在此处，就当我发现不了么！怪不得半晌都没有消息传来！原来是在这偷懒！”今川义元气极反笑，“当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得多了，连冒雨探查都敢阳奉阴违！王八蛋！”

    说到最后，已经是在咬着后槽牙的今川义元终于忍不住心里的火气，大踏步上去撩开门帘，怒声道：“冈！部！长！定！你……”

    他的声音在看到内部的三个人时，突然止住了。

    井伊直盛：……

    陈竑&阿秀：？

    今川义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