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调酒师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古怪，他停下了脚步，抬手在右侧的墙壁上敲了两下，然后继续往前走去，直到没入黑暗。

    李承妍没敢跟上去，但是一个人呆在这里也挺难熬的。

    眼前的世界失色越来越严重，黑雪飘落。

    “进来吧。”

    墙上打开了一扇门。

    和庄园顶楼那扇门打开时的情景一样，像是从美好回忆里投射出来的剪影，温暖的午后阳光，明媚而灿烂，撒在脚下，熠熠生辉。

    迈恩转过头来。

    画面落在眼底，像是一副动人的油画。

    “你……”

    “快死了。”

    迈恩招了招手，又看向了窗外。

    克里维加斯曾经的天空。

    李承妍走进房间，门在身后合拢、消失。

    “你看到了很多我们的过去。”迈恩轻叹一声，“这座城市早就死了，在我自以为是的正义里。”

    李承妍只是听着，没有出声。

    迈恩的天赋超乎寻常，入门一年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驱魔师，他不必依赖资助，便自己出去闯荡，所以合照里后来很少见他。

    他也教过约翰一些小把戏，但他不知道，约翰善良单纯的外表下是浑然天成的罪恶。

    再回来时，阿芙已经死了。

    他当然看得出杀死她的是人性的恶，也当然知道两个没钱没势的家伙斗不过这座充满罪恶的城市，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约翰做了，为了阿芙的恩情，也为了兄弟。

    他们失败了，被扔进了监狱。

    迈恩在那里，用那些人召唤了地狱之主。

    安妮是约翰的亲姐姐。

    显然魔鬼更擅长和魔鬼打交道。

    迈恩不知道约翰是怎么和恶魔谈的，当契约成立后，恶魔带走了整座城市大半人的灵魂，并从此蛰伏。

    他明白了约翰是为了召唤这位最强大的恶魔，故作不敌，将二人送进牢里，让他不堪折辱用了这最危险的一招；也明白了约翰对阿芙的爱究竟有多可怕，约翰拼命地往上爬，企图保护阿芙，甚至可以用自己的亲姐姐当做容器以期带回阿芙真正的灵魂。

    迈恩狠狠揍了约翰一顿，但也仅此而已，二人都不能死，也不能离开这座已经笼罩在黑暗之下的城市，否则契约就会被撕毁，地狱之主就会获得真正的自由。

    约翰想毁掉这座恶心的城市，但他不想人间不宁，让阿芙活过来也无处可去。

    所以迈恩最终释放咒语，把两个人的命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没有信仰，是因为见证神迹而拥有力量，他通晓各种体系和信仰下的魔法，所以他骗过了地狱之主，用承受烈火焚身的代价换取自己不死。

    一个闭环形成了，两个人就这样永远与恶魔，还有这座城市锁在了一起。

    阿芙在地狱，因为她是投海而死，哪怕她死得再有意义。

    地狱之主就是在用这一点迫使约翰做出退步，释放恶魔。

    这也是他们召唤异教徒的原因。

    终于有人提出了办法，那是一个自称驭鬼人的姑娘，她身怀厉鬼，把安妮的身体炼成了傀儡，只需吸收异教徒的灵魂，就可以抵抗恶魔的侵蚀。

    但她学不会，因为她没见过什么所谓的神迹，也不信教，最终她离开了。

    从那之后，只要灵魂出现在傀儡里，就会不断被吸收，无论约翰杀不杀李承妍，她都该消失。

    但李承妍成功了。

    她成功召唤了阿芙。

    阿芙没有接受约翰，她讨厌约翰，或者说……恨约翰，和那些伤害她的人一样令人作呕，他们是世界的反面，是光明之下蔓延的阴影。

    所以她情愿回到地狱。

    或许一开始就不应该成功，不该让约翰见到阿芙。

    阿芙否定了他的一切努力，那些错误的，不该发生的。

    约翰真的疯了。

    他用自己的命换阿芙回来。

    恶魔同意了，但祂杀不死约翰，所以阿芙也被困在了那残破腐烂的身体里。

    迈恩不愿意参与他们的事，做了十几年的兄弟也得不到信任，他对约翰的情感很复杂，但也随着时间渐渐平淡，能留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阻止恶魔出来。

    “是谁杀死了你？”

    “是恶魔。”迈恩看见李承妍的痛惜，他笑了，“谢谢，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克里维加斯的那一天，是我最快乐的一天。”

    他消失在了记忆里最美好的一天。

    虽然李承妍不明白为什么恶魔会自毁契约，但事情已经结束，她不忍心再追问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窗口的光越来越盛，最后闭上眼睛。

    【通知:副本主线坍缩，罪恶天堂副本升级为新副本——克里之夜（特殊）】

    【副本退出倒计时:48h】

    “嗯？”

    白光终于褪去。

    风和日丽的海滨城市热闹繁华。

    李承妍站在十字路口，她仰起头，落在身上的暖意驱散了浸入骨肉的腐朽和阴冷。

    “是你做的？”

    是西尔森。

    他的眼睛里闪过意味不明的亮色。

    李承妍已经快要忘记两个人的存在了，短短的一天……倒也不能算，她甚至在幻境里度过了好几年。

    “不是。”李承妍偏头看了眼二人，退后一步站直了，“我醒来就在这儿了。”

    “看来你也陷在幻境里了。”杰森若有所思，随即又问席染去哪儿了。

    李承妍只是摇了摇头。

    于是杰森又问，“不想说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李承妍摊手，“你们也在幻境里怎么会在一起呢？”

    杰森顿了顿，眼睛下意识往下瞥了眼，又很快笑道，“只是一些小把戏，我比较擅长咒术阵法一类。”

    话没说完，遭西尔森怼了一杵，便闭上了嘴。

    李承妍本来也不感兴趣，她并不想在魔法的路上走，这玩意儿完全没有小说电影里的炫酷，准备工作费时费力还不一定有效果，不确定性太强。

    “既然没事，我们就退了，有缘再见。”西尔森雷厉风行地闭上眼睛，往地上直直一躺，消失了。

    “？？？”

    李承妍大为震撼。

    杰森缓声说了句抱歉，指尖一掐，一缕血色便随着他的手勾勒出了诡异的图案，随后被他敲成一地粉末。

    眼睁睁看着他站在粉末上后被大火带走，李承妍看了看自己的手，沉默。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啊？

    难道是游戏里学的魔法是假的？

    但是……我怎么走啊？

    李承妍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起来。

    在第n次被人求联系方式后，李承妍终于找到了克里维加斯最大的赌城，并从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席染。

    说实话，在大家都埋头苦干、脸红脖子粗的情况下，站的笔直、优雅端庄的席染简直不要太显眼。

    “来了，我赢了。”席染道。

    “？？？”

    李承妍迟疑道，“你拿我来赌？”

    “想什么呢？”席染抬起盲杖的手持端敲了敲身边的男人，“你看看这是谁？”

    男人身材健硕，怎么也得有一米九高，衬得席染十分娇小可爱，天蓝色的衬衫里露出胸骨最上方的凹陷，一双分外无辜的狗狗眼含着两颗棕色的瞳仁，暗金色的短发比想象的还要熟悉。

    李承妍脸色复杂，“迈恩。”

    年轻的迈恩比中年时更加明艳，像是即将成熟的青涩果实，魔法带来的神秘感让他更加充满魅力。

    不过重要的是，这人刚刚死在自己眼前，现在又活蹦乱跳地出现，正常人应该都没办法做到毫无阴影吧？

    “又见面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迈恩笑着伸出手。

    李承妍微微挑眉，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回握了过去，礼貌回答，“李承妍。”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李小姐。”迈恩笑道，“我们只是在猜还能不能再一睹芳容。”

    “能真正地放松一下也挺好的。”李承妍收拾了心情回应。

    席染大概是真的不急，转来转去赢的筹码多到要用小车来推，李承妍不由得担心她们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这担心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这地方是迈恩的。

    席染只兑了一小部分用来维持二人生活便告别了迈恩。

    分开时候迈恩还有些不舍，好在没有做出什么举动，二人打车开出去好远李承妍才终于放下心来。

    公园里的落日沉在清澈的湖面。

    席染的盲杖收缩成了一段小臂长的金属棍，横着躺在她的腿上。

    听着李承妍长舒一口气，席染露出了一个极浅的微笑，“怎么了？”

    “有点难以面对罢了。”

    “哦？你爱上他了？”

    “？？？”李承妍的眉毛皱成一团，“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为什么？”席染微微侧头。

    “我……”李承妍迟疑了许久，才含糊道，“你知道他之前在……里做过什么吗？”

    “灯塔国谁没进去待过两天？”席染不以为意道，“他干掉了所有人，包括狱卒。”

    “你知道为什么吗？”

    “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说他们觊觎他的屁股？”席染不确定道，“你跑这么远就是在顾虑这个吗？放心好了，他们连迈恩的头发丝都摸不到。”

    “啊？”

    李承妍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没直说发生了啥啊？

    她松了一口气，又有点生气。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造一个人这方面的谣。

    “他跟你说的吧！”席染无奈道，“当时的事除了他自己和约翰，没有人知道。”

    “？？？”

    “你难道不知道能进来的活人都是被召唤来的？他们两个人都长了张糊弄恶魔的嘴，说什么都是为了骗你、利用你的同情心罢了，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是躲远一些吧，省得溅你一身血。”席染起身甩开盲杖戳在地上，“走吧，还有点儿时间，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成年人的游戏。”

    所以在这里没有秘密，不能说谎，悲惨的过去都是故事而已？？？

    李承妍细细回想过去的几天，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被骗到了。

    “我之前一直觉得你挺高冷的。”李承妍眼神复杂。

    “那是因为咱们还不熟，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