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怪谈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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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第一夜(2)

    墨原按亮笔式高光手电筒,一道刺目的雪白光柱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刺破了岛上的黑暗。

    他往那群人的方向照了照,脸色平静,漠无表情,心里已然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当然,也没忘了裴钧。

    墨原悄悄地瞥了一眼身边的裴钧。

    裴钧安静地望着手电筒光照的方向,因太过安静以至于显得近乎呆滞。

    墨原把手电筒往他脸上一晃,裴钧做出了正常人应该做的反应:被强光直接照射瞳孔,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并不适地皱起了眉。

    墨原立即诚恳道歉:“对不起,刚手滑了一下,没拿稳。你眼睛没事吧?”

    裴钧用手背揉了揉眼睛,道:“没事。”

    裴钧应该没什么问题。

    墨原心里差不多有了底,手电筒又重新往他们那边照了过去。

    这时陆景灿等人也靠近了两人的帐篷。见他俩已经离开帐篷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了,他们脸色变得有些尴尬,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

    “怎么了?”墨原问,“救援到了?”

    “想得倒好。”一听到“救援”二字,楚嫣的心中就不由得直冒火气,“没什么事,就是有人被害妄想症,闹得所有人都不安心。”

    说着,她撇过头,斜斜地睨视了一眼不远处那位正在瑟瑟发抖的年轻音乐人——是烟灰。

    烟灰被她的目光看得很不舒服,忍不住反驳道:“我没有被害妄想症!我是真的……真的……”他的脸上浮现出恐惧的神色,便不说话了。

    “有什么好吵的!”陈曦呵斥了一声,又对墨原道,“我们搬到你附近扎营,大家住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说着,他提着行李和帐篷随便挑了个地,把东西一扔,动作非常粗鲁,看起来心情差到了极点。

    陆景灿全场一声不吭,也去扎营了。

    这倒是奇了怪了。以墨原对这位眼高于顶的刻薄影帝的了解,这种场面下,他怎么也应该阴阳两句的。

    墨原冷冷地望着陈曦的方向,有些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在我附近扎营?我同意了吗?

    不过,小事而已,没什么所谓。这不是重点。

    墨原给裴钧使了个眼色。裴钧朝他点了点头,两个人便朝着烟灰走了过去。

    烟灰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手里的帐篷,连墨原和裴钧走到他身后了都没发现。

    “烟灰。”墨原唤了他一声。

    这位音乐人在所有人里算是年纪最小的一位了。不同于其他人的成熟与深沉,他所有反应和举动的幅度都大而明显,心中所想和脸上所写几乎是完全一致的。

    他被吓到了,猛地回过头,发现是墨原,才松了口气。

    “你们怎么突然要搬帐篷?在那边睡得不好吗?”墨原盯着烟灰的眼睛。

    “啊!啊,是的。”烟灰疯狂点头,满脸后怕地道,“刚刚大海涨潮了!把我的帐篷给淹了,我差点就溺水了!……我当时真的要淹死了。”

    “朱子涛,你能不能别发神经乱说话?根本就没有涨潮,是你自己半夜大喊大叫发神经的。”

    楚嫣的耳朵还怪尖的,估计是偷听到了他们的说话,但克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便满腔怒气地在不远处吼道。

    朱子涛应该是烟灰的真名。这家伙的本名还挺大众的,难怪自我介绍的时候没好意思说。

    墨原的手电筒在烟灰的身上照了照,对方的头发和衣服分明就是干的,没有一点溺水过的迹象。

    他手里的帐篷也是,没有沾半分水渍。

    “溺水”从何而来?

    这时陈曦也走了过来,拍了拍墨原的胳膊:“你别听他胡说。”

    他瞪了一眼烟灰,“他刚刚一直在大喊涨潮了要被淹了,一个个把我们喊起来让我们搬帐篷……我们实在困得不行了,不想听他吵,只能搬了。”

    “拜托,我是救了你们好吧!”烟灰瞪大了眼睛,他人的不信任让他气得直发抖,“我们的帐篷本来就挨得近,我被淹了,你们也跑不掉!不搬走我们全都会死!”

    陈曦大半夜被吵醒搬帐篷搬行李,心情本来就差,被烟灰这样指责,他也忍不了了。

    “你总说被淹被淹,你他妈倒是拿出证据啊!”陈曦指着他的衣服,“你身上哪有一点水?你帐篷上哪有一点水?我看你是一天没等到救援,害怕得失心疯了!本来你就是个小孩儿,胆子也大不到哪里去。”

    烟灰死死地盯着陈曦,气得脸色都白了,嘴唇颤抖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墨原觉得形势不妙,准备当和事佬劝劝两位,刷点好感的同时顺便问烟灰点更多的细节。

    “行了,你别这样咄咄逼人了。先听听他怎么说吧。你总得给人家一个解释的机会吧。”墨原对陈曦道。

    陈曦看了墨原一眼,摊了摊手:“随便你。他说的到底是不是胡话,你自己判断好了。我反正是懒得听他废话了,本来今天发生这么多事就已经够累的。”

    陈曦离开了。

    墨原关闭手电筒,扯了扯烟灰的袖子,示意他跟自己走远一点。

    往远处走了一段距离后,墨原这才停下脚步,对烟灰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经历的就怎么说。”

    烟灰吃惊地望着他:“你真愿意信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神色颇有些苦恼,“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可是我保证我没有骗人。”

    “是是是,我相信你。所以能不能快点说?”墨原耐着性子道。

    “就是我刚说的那样啊。”烟灰说,“天黑了我们就各自回帐篷里睡觉,然后就半夜就涨潮了,幸好我失眠了,就……”

    “你为什么觉得是涨潮?”墨原打断他。

    烟灰摸了摸脑袋,道:“就是海水漫进我帐篷里了,当时我是平躺着……”

    “所以你为什么觉得是涨潮?”墨原再一次打断他,“你看到了吗?”

    烟灰不说话了。墨原没开手电筒,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没看见,为什么一口咬定是涨潮?”墨原道,“别瞒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跟他们说,他们不会信,你跟我说,我信你。”

    “我也信。”旁边响起一个冷不丁的声音,原来是裴钧。

    墨原此刻听到他出声才记起原来裴钧一直都在,只是这家伙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墨原自己也总是忽略他的存在。

    长久的沉默后,烟灰终于妥协了。

    “好吧。”烟灰有些丧气,“我说了,你们别笑话我。”

    “我回帐篷里睡觉的时候做了个梦,梦里就是一片海。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海就很害怕,我就不想看,但是梦里就这一个画面……好像没有我,就是海。”

    烟灰说着说着忽然焦虑了起来,话语的尾音也开始打颤,“先是一片陆地,然后就是一片海。然后那个画面就朝着我移动过来……你拍过照片吗?就像拍照时画面聚焦然后逐渐放大那样。”

    “我不知道究竟是我在靠近海还是海在靠近我,总之海离我越来越近,我不能动,就看着海里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我就被被淹没了,我不能呼吸了……我溺水了!我溺水了!”

    烟灰剧烈地发着抖,他抱着头,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重复着那些话语。

    他也许是正在回忆那些片段,于是他颤抖得更厉害了,好像下一秒就会昏死过去。

    “然后呢?你还是醒了,不是么?”墨原问。

    “没有醒……”烟灰猛然抬起头,眼睛因恐惧而睁大,直直地盯着墨原,“那不是梦!我真的溺水了!我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我真的掉进海里了!”

    “我学过游泳,然后我就游到了岸上,我甚至能看到我的帐篷就在不远处!我怀疑我梦游了,我没敢跟其他人说,我就回去继续睡,然后我一闭上眼睛,就又是那个画面!”

    “就是海的画面!我怕的要死,我就从帐篷里爬了起来,想找陈曦,跟他一起睡……我太害怕了!然后我从帐篷里出来,我面对着海,突然反应过来这就是我梦中的画面!梦里我就是这样看着海的!”

    “停!”墨原制止了他越来越混乱的叙述。

    他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你先是做梦,梦见自己看海,你看的海就是我们这座岛周围的海。然后溺水,醒来发现自己真的溺水了……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烟灰急忙点头。

    “可是你没有溺水啊。”墨原道。

    烟灰呆住了。

    “你的头发是干的,衣服也是干的。”墨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漠,“你没有溺水。你只是在做梦而已。”

    “那为什么要说是涨潮?”裴钧问。

    “不这样说,他们不会同意搬走的。”墨原替烟灰接话道,“人在做一件事之前会先考虑自己的得失。你要是说自己做噩梦了害怕要搬,没人理你。你说涨潮了大家都要被淹,他们才肯搬。”

    “那么问题来了。”墨原重新看向烟灰,“你溺水,和你要搬帐篷,有什么联系吗?”

    “我闭上眼睛之后,画面中我和海的距离,和现实中我与海的距离,是一样的。”烟灰急忙解释道,“我发现我跑的离海越远,那个画面中我离海就越远。”

    “那现在呢?那个画面还在吗?”墨原问。

    烟灰摇了摇头:“我把其他人都喊起来之后,再闭上眼睛之后就看不到那个画面了。”

    “其实还是梦吧。”裴钧在一旁小声说道。

    烟灰没听清:“什么?”

    墨原听清了,道:“他说,你一直都在做梦——看海是梦,溺水也是梦,闭上眼睛有画面,其实还是梦。”

    “你的梦真正结束的时刻,是你把其他人喊起来的时候。”

    烟灰呆呆地站在原地,也不知有没有想通。

    “既然是梦,就不要再纠结了。”墨原道,“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帐篷的位置是你们之间距离海最近的一个吗?”

    烟灰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是的。”

    “第二近的是谁?”

    烟灰想了想:“好像是陆景灿吧。”

    “知道了。”墨原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只是做噩梦而已——回去睡觉吧。”

    烟灰苦笑了一声:“我是真的睡不着了……我可以和你睡一起吗?”

    “不行。”墨原一口回绝,转身离开。

    干脆利落。

    裴钧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谁没有做过噩梦呢?放宽心吧,不要再去想……”裴钧顿了顿,“不要再去想关于海的画面了,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