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工作室大门之后，周不疑习惯性的打算掏出来一根香烟，可是在摸了摸兜只摸出来了一个空烟盒之后，他不由得有些恍惚。

    奶奶的，怎么忘了买烟了。

    打了个哈欠，他有些烦躁的拿出钥匙将工作室大门重新锁上，对于毕业作品，反正只是一些小改动而已，一下午的功夫，也已经足够了，至于画面透干的速度，王教授那边自己提前跟他打个招呼就好了。

    看了一眼时间，才刚刚傍晚六点出头，这个时间，自己那位哥哥估计还在上课，自己估摸着还得找个地方等半个钟头才行。

    打开微信，顺带的看了一下卓雅中午给自己发的信息。

    早上的时候她问了自己今天干嘛呢，自己回了一条要去学校改画，之后就再也没回对方了。

    只见中午的时候，卓雅给自己连着发了十几个表情包，她今天好像很无聊似的，信息一直发到了下午一点多才没了后续，估摸着，这位应该是午睡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个点她也应该是醒了才对。

    所以他索性干脆也就没有选择回信息，而是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差不多十几秒钟的功夫，电话接通了。

    卓雅这个时候正蜷缩在被窝里面，睡意惺忪的模样，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揉搓着自己的双眼。

    “喂。”

    听着卓雅在电话里传来的这声音，周不疑就晓得这个家伙是刚被自己叫醒。

    正当他在脑海里想着该怎么接话的时候，电话的那头，卓雅可能也是恢复了视线，看见了手机上的名字，顿时就转换了口风，变得有些微微怒气的说道

    “哟，这不是大忙人吗，怎么，现在想起来回我的信息了啊。”

    这个家伙。

    周不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今天要忙我的毕业作品，哪有不回你消息的意思。”

    “那谁知道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卓雅显然对于今天的事情还是有些计较的，她躺在床上打了一个哈欠，今天的她可谓是实实在在的睡了一整天，也就早上醒了之后吃了顿饭，玩了一会儿手机到了下午两点出头就睡过去了。

    “当然是真的了，我骗你干什么。”

    周不疑一乐，如他所说的一样，我闲着没事骗你卓雅，我有这么低级趣味吗？

    “嗯，那行吧，姑且就先相信你一次。”

    卓雅撇了撇嘴，一只手玩着床上的熊猫玩偶，她继续说道“那你的画改完了吗？怎么样啊。”

    “改完了，还行吧，打算待会去找一趟老师跟他老人家交代一下应该也就可以了。”

    “喔，那你现在去吧？”

    “你，该不会是今天睡了一整天吧？”

    周不疑的突然反问让卓雅的脑袋瓜子一下子就呆住了，她连忙起身然后回答道

    “怎么可能啊，我只是刚刚在处理一些事情，太累了然后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儿而已，你当我是什么？猪啊！”

    这样急切的反应，在卓雅一开口之后就感到了有些后悔。

    不行啊，自己这下意识的反应，也实在是太漏洞百出了吧？这这这，很容易就被人家看穿的啊。

    然而，周不疑对此却是没有说些什么，他只是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后，然后就与卓雅说自己要去找老师汇报毕业作品的事情了，紧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这个点的王教授，一般都会呆在教研室处理一些文件，而今天也不例外。

    在周不疑轻轻敲响屋门的时候，果不其然屋内传来的声音，就是王教授的。

    而在对方看见推门进来的是周不疑后，眼神则是微微有些变化，他放下了手中正在处理的文件，转身拿起了自己桌旁的茶杯，示意对方找个位子自己坐下，而自己则是不慌不忙的抿了一口茶水。

    “说说吧，今天怎么有空回学校了，我还以为，你还要再在外面浪几天才愿意回来呢。”

    王教授的这话其中固然有着打趣的意思，但是更多的，也算是对于周不疑这个弟子的提醒。

    现在已经四月份了，距离各大学校研究生学院的录取通知，最迟的也只会是在五月之前就出来的，而自己给周不疑的那份推免资格表，也正是他拉下了这张老脸，给对方在国美求来的一个名额。

    而如今弟子的前来，无疑对于王教授而言，他自然是想要从对方的口中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那些话。

    然而，周不疑却仿佛是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似的，他在坐下来之后，只是掏出了手机，将自己对于毕业作品的重新阐述打开，递给了王教授，在对方接过手机的同时，周不疑也是随之开口解释道。

    “这上面，就是我对于这张画的一些想法以及初衷，老师，你看看怎么样，可以过关吗？”

    王教授狐疑的眼神看向手机，对于这些内容阐述，他是不感兴趣的，只是草草的看了几眼之后就将手机还给了周不疑。

    “还不错，但是你今天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的？”

    再次的暗示，可是换来的，却是周不疑微微的点头。

    “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要跟我说的吗？”

    王教授仍有些不死心，自己这个弟子看着也不是那种榆木脑袋的人才对啊，按理来说自己都这样的暗示下来了，他也应该早就品出来自己到底想要问什么的才对啊。

    然而，事情的真想却是周不疑自然知晓王教授想问一些什么，但是对于那个问题的答案，他还在考虑。

    即便是留给他考虑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但是他现在仍然是在犹豫的阶段。

    诚然，国美对于任何一个美术生而言，都自然算得上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对于他自然也不例外，可是如今他内心当中造成他犹豫的原因，还是因为那躲避不掉的逃避心理。

    若是换做三年前的他，四年前的他，他自然毫不犹豫的会答应下来并且无比积极的将申请表递交上去。

    但是现在的他不是他。

    可能是看出来了周不疑眼神中闪烁着的犹豫，王教授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他将茶杯放了回去，从自己的一层抽屉里掏出来了一份新闻报刊。

    对于现在的这个时代，新闻报刊这种纸质刊物已经属于少见的了，但是在王教授这里，他却始终还是没有丢掉这份习惯。

    而他拿出并递给周不疑的这份报纸，也并不是当天的最新新闻，而是一份四年前的新闻。

    这份新闻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如果要说是有什么大新闻的话，估摸着也就只有一条有关于法国卢浮宫博物馆内那张世界名画的新闻报道。

    “还记得当初大一的你在我课上的时候看见了这份报纸上面的这条新闻时，跟我说了一些什么吗？”

    王教授熟练的掏出了一支香烟点燃，教研室这个时候也只剩下他一个老师了，他可也是个老烟枪了。

    在空气中吐着烟雾，他语重心长的看向周不疑对其继续说道

    “当初你跟我说，如果一件艺术品接受不了世人凡夫俗子对它的任何评价的话，它就称不上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哪怕这是享誉整个艺术界的世界名画。”

    “你知道吗？那时候你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我只觉得你这个小孩子有些年少狂妄。”

    “你说你以后的每一张画，每一幅作品，不需要前来鉴赏的人有多么好的艺术素养，只要对方觉得好看就足够了。”

    “临了了你的一句艺术从来就不是由所谓艺术家来定义的这句话，更是让我感到震惊。”

    话说到这里，王教授的眼神一变，变得有些凌冽，宛若刀光闪烁似的眼光，扫的周不疑浑身一颤。

    “当时我觉得，你说的这话没有什么营养，无非就是随波逐流迎合大众罢了，自古以来那些享誉世界的艺术家，有多少不是疯子的？在他们看来，在很多人看来，真正的艺术品都是一群疯子创造出来的，可你却要反其道而行之，我以为你要接近商业，可你对此却又表现的无比抗拒，这也就让我对你这个小娃娃产生了一些好奇。”

    王教授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自己都是忍不住的感到有些唏嘘。

    真正的艺术家都是疯子吗？

    当然不是，凡事怎么可能会有绝对。

    但是，大多数的艺术家，的确都是疯子，真正想要去迎合大众的艺术家，他太知道这种人若是不去靠近商业的话，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了。

    也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对于自己这个弟子的想法，他才会极力的劝阻。

    甚至于到现在，他想要通过这份推免资格表，来让自己这个弟子放弃他那实在是在不知道多少人看来简直离经叛道的想法。

    “老师，师兄他曾经也是这样的，对吗？”

    然而，周不疑的这么突然一问，则是让王教授愣在了原地，半天了也没个回复。

    不是没有听清，而是被问住了，因为周不疑的这个问题，不，已经不能说是问题了。

    他说的这件事，让王教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的那个师兄？自己曾经最为喜爱最为引以为傲的弟子，当初也是跟自己说了与周不疑意思相同的话，在自己的面前表达了他对于艺术的看法。

    只不过跟如今不一样的是。

    他当时并没有阻拦这个弟子，反而这个优秀的弟子最后还靠着自己的实力远渡重洋去了那被誉为世界美院的佛罗门萨美术学院深造。

    那时候的他多么的意气风发啊，自己再见这个弟子的时候，王教授只感觉自己这个弟子的身上多出了那源源不绝的自信。

    但正是这些对于自身理想的自信，在面对了现实的接连打击之后，却是彻底的将他推下了神坛。

    那曾经不可一世的天才，现在却只能蜗居在这么一个城市里，过着宛若寄生虫一样的日子。

    这么长时间，虽然他与这个弟子没有丝毫的联络，但是他自然也有他的法子能够了解到对方的近况。

    “你师兄，跟你也是一类人，所以我才不想看见你也变成他那副样子，落得他那副下场。”

    王教授闭上双眸，他知道，在自己最终说出这话之后，也就相当于是变相的承认了这件事情。

    而对于周不疑而言，知道了这件事情，到底是好是坏，他无从评价，他也不想去评价了。

    因为他不愿意再去预见那曾经已经在自己眼前发生过一次的结局了。

    “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考虑的，老师，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给您一个答复的。”

    说完了这话之后，周不疑站起身来，轻声走出了办公室。

    而办公室内，王教授那眼神中闪过的一抹难言之隐，则是让他连连叹气。